审讯室。
颜菀打开执法记录仪，红色的灯光闪烁，拍摄着整间屋子里的一举一动，“从头说吧。”
被头发遮挡住的眼睛露出，曹波双眼猩红，褪去内向腼腆的模样，在灯光的照耀下，像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声音低哑，没有丝毫悔意，“我爸妈死的早，从小吃百家饭长大，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社会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而我，是最低贱的。”
“我知道读书是我改变命运最捷径的方式，所以我拼命读书，考上高中，只为了有天能不再被人叫穷小子，野孩子。”
“后来，我遇到了小雪。”
眼睛里逐渐泛起温柔，回忆着曾经那段青涩懵懂的感情，曹波脸上带笑，“我见到她那天，她被几个混混堵在巷子里要钱，她被吓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帮了她，带着她一起跑。”
“从那以后，我们的见面多了起来，她不会看不起我，觉得我是穷小子，甚至为了让我变得更好，辅导我学习，一起约定去同一所大学，畅想以后的生活。”
“喜欢，也是在那个时候慢慢累积的。”
刚刚听到小混混“英雄救美”的真相，颜菀忽然意识到，死者杜延海认识小雪的初见，和曹波与她的何其相似。
小雪真的爱杜延海吗？
一个问题像惊雷般在颜菀脑袋里炸开。
说着说着，曹波脸上的笑淡了下去，“高三，我们的事情被她爸爸发现了，家长不赞成早恋，在他的强硬手段下，我和小雪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那时候，我恨死了我自己的弱小。”
“后来，我们分开了，听说她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名牌大学，挺好。”
两个简简单单的“挺好”，包裹着曹波压抑在心底的思念和最真挚的祝福。
声音略微停顿了下，曹波继续开口，“那些年，我一直默默关注小雪，看见她认识很多新朋友，渐渐从失恋中走出来，并且有了新的恋情，我是由衷的祝福她。”
“可惜，那杜延海就是个畜生！”
“他骗小雪，给小雪洗脑，让她和家里决裂，让她整天郁郁寡欢，甚至......”
拔高的声音滴落下来，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曹波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他打小雪。”
手指都在颤抖，甚至能听到他心碎的声音，“我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孩，他凭什么那么作践她！”
他的声音里满是恨意，恨不得把杜延海抽筋剥皮的模样，颜菀摩挲着手指，意有所指的问道，“你知道小雪为什么变成植物人吗？”
“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杜延海对小雪非打即骂，”曹波吸了吸鼻子，恶狠狠的，“小雪成为植物人，肯定和杜延海脱不了关系。”
“我听说了杜延海没有把小雪抢救的事情告诉她爸，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后来，我在澡堂意外看见杜延海，听朋友说他是这里的常客，就动了心思。”
颜菀惊叹他的隐忍和耐心，像极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猎手，“那个时候你就准备杀了他？”
曹波点点头又摇摇头，“准确的说，是我和他混熟以后，听他醉酒时说，是他把小雪活生生打成植物人的时候。”
他永远记得那天的场景。
杜延海喝的醉醺醺的，跟旁边的狐朋狗友吹求，说话都大舌头了，“我告诉你们，女人就是欠打，打的服服帖帖，你要什么她给什么。”
“我的工作室，我的房和车，都是小雪那个贱人倒贴的！”
“我打她，她还要眼巴巴的贴上来，像条狗！”
“嫌她烦，我就把她打成植物人！别提多爽快！”
他每说一句，曹波心底的恨意便浓郁上一分，名为杀意的火苗熊熊燃烧着，一发不可收拾。
从那天开始，他收集各种资料，想要在按摩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杜延海杀死。
他开始做笔记，开始向专业的中医学习，开始暗地里用小动物进行练习。
每一次给杜延海按摩，他都格外卖力。
他尝试了很多回，终于，在最后一次按摩的时候，他熟练的抱着杜延海的脑袋扭动，听见清脆的声响时，他笑了。
“老实说，相比于让他死，我更想让他下辈子瘫痪在床，”曹波的笑容苦涩，“让他尝尝小雪的痛，让他清楚的感受痛不欲生的滋味。”
“我做的事，我都认，但我不后悔。”
爱意随风止，风止意难平。
他唯一后悔的，便是高中时懦弱的放开了女孩的手。
所以，他要用迟来的勇敢，还她一个公道。
“叮咚~”
手机突然发出短信提醒，颜菀放下手中记录的笔，大眼睛倒映着屏幕上闪烁红点的信息，看清上面的字时，笑着叹了口气。
看向对面的人，语气里隐藏着点点欣喜，“告诉你个好消息。”
“小雪醒了。”
曹波整个人愣住，过了两秒，泪水夺眶而出。
哭着哭着，开心的露出笑容。
真好，真好。
明媚的阳光洒进小房间里，睡美人般沉睡五年的小雪终于苏醒，虚弱的靠在枕头上，眼睛贪婪的看着外面。
中医喜极而泣，躲在警员后面偷偷抹眼泪。
经历了大半辈子风雨的大男人，因为女儿的苏醒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
“能听到我说话吗？”颜菀坐在床边，轻声询问，生怕惊扰到她。
小雪缓慢点头，张张嘴，然后摇摇头。
因为长时间的沉睡，她的身体机能需要逐渐恢复，暂时还不能开口说话。
颜菀明白她的意思，简洁问道，“是杜延海伤害你，让你受伤，对吗？”
小雪沉默着点头。
她的记忆已经混乱，但她永远记得，昔日温柔恋人对她恶言相向，拳打脚踢的模样。
有这一个肯定回答，就足够了。
“你还记得曹波吗？他托我给你带句话，”颜菀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亮起，回忆着审讯室里，男人泣不成声的话语，“他说......”
“别回头，向前走，你值得最好的。”
一滴泪从小雪脸上滑落，没入被子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