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远道流露的神情，让玉姝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想法，无语得直翻白眼，深觉讽刺。
若真娶的是何绵绵，到时候他只会怪何绵绵给他带来不了任何助力，还会牵连他官场失利。
到时候的生活，依然一地鸡毛甚至远远不如现在。
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没有物质的爱情，走不长远。
不能互利共赢的婚姻，经不起风吹雨打，柴米油盐。
两人各怀心事，面上是父慈女孝。
凭着这点微薄的父女情。
在进宫选秀前一天，甄远道将手里的一些营生商铺交给了玉姝。
“这些年为父到底委屈了你，明日选秀你莫要有压力，不论成功与否，这些都是你今后的保障。”
甄玉姝看着檀木匣子里的东西。
除了商铺还有一处庄子和地契，以及一叠银票。
看着不多，价值不算少。
她跟甄远道相视，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动容。
玉姝笑着抹泪，感激的话在泣不成声中化为抽泣。。
甄远道则看着记忆中小小一团的女儿，如今亭亭玉立，感触良多，心中颇有爱女即将要出嫁的酸涩。
良久。
他拍拍玉姝的肩膀，说出了这一出的目的，“你别怪你母亲，这么多年，她也不容易。”
“这里面两处地段最好的珠宝店，便是你母亲给你准备的嫁妆之一。”
“这些天她都想明白了，左右是我跟你娘对她不住，与你无关，往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吧。”
人就是这么矛盾。
多年夫妻，甄远道会怪云辛萝不够顺从体贴，但也不会真的就此彻底决裂。
成年人，更何况一个是混迹官场多年的政客，一个是被精心培育出来的当家主母。
互相让利，给个台阶，便不会闹得太难看。
日子还是需要照样过的。
甄远道这么做，一来是不愿姝儿带着报复怨恨的心思选秀，这于甄家不利。
二来也是为了利益最大化，最好的结果便是他们一家共赢，两姐妹若真的都入选，便要相互扶持。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在他们这种人家面前，是条铁律。
甄玉姝落泪，表示明白。
“爹爹放心，不论女儿是否入选，都会与长姐相互帮扶，孝敬父亲母亲，善待小妹姨娘。”
几段剖心诉肠的父女煽情桥段后。
玉姝抱着价值不菲的一匣子物什回了澜溪筑。
日头西斜，残阳倒映在她清冷的眼眸中，看不出半分情意。
她将东西全部交给了何念芝，语气中染上小女儿家的依赖。
“劳烦姨娘替女儿打理。”
“非要入宫不可？”
何念芝把红糖姜茶放在她手心，眉间愁绪难消。
愈发临近选秀的日子。
她就越焦虑。
虽然心里明白，但还是忍不住问。
转头视线落在玉姝身上，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为一声长叹，“罢了罢了，你这般模样，去了寻常人家更是祸福难料。”
她认命地接过匣子，念叨叮嘱入宫后莫要记挂甄家，莫要记挂她。
在宫里遇到势大嫔妃，既要避其锋芒也不能露怯，平白招来人践踏。
这两年何念芝变得唠叨了很多。
总会不停地重复同一句话。
玉姝便不耐其烦得乖巧得应声。
两人的相处模式，成了真正的母女。
等到用完晚膳，何念芝牵着玉姝的手走进屋内，她屏退了左右，清瘦的身影独自将床板掀开。
里面发出金光灿灿。
整整齐齐一床板的黄金珠宝在躺在床下。
饶是早就知道内情的玉姝，看得都有些瞠目。
何念芝却淡淡扫过这些金银珠宝。
“这些是我的嫁妆，老爷和夫人都不知道，这些金条珠宝不在沉木红箱里，而是嵌在那一本本书中。”
她说到书的时候，唇边掀出冷意。
那些书都是穷秀才和富家女的话本子。
话本子的作者都是同一个人，笔名为念君。
玉姝闲来无事的时候去翻过那些话本子，每本都完好无损。
原来是同册都有两本。
其中一本挖洞嵌珠宝，取后再运走焚之。
满床的金条，不是一次性运来的。
何念芝每月都会大批购买话本子，但进了甄家后，便再没买过念君的书。
直到偶然一次，玉姝修炼结束后实验神识增进如何的时候，发现何念芝趁着月色执笔，一个时辰里，写下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开头。
却始终没有再写下去。
听她幽幽叹息。
“看来我便只能写出那穷酸秀才和富商女的故事了。”
玉姝才意识到，念君，便是姨娘。
自进入甄家，念君就写不出书了。
燃着茶香的屋内，何念芝起身打开柜子，用精致小巧的钥匙打开两个沉甸甸的箱子，里面朴实无华，一箱子银票，一箱子商铺酒楼庄子地契。
她看向玉姝，眼中浮现出丝丝怜惜。
“你这丫头是个心诚的，我很喜欢。”
“这世道于女子不公，哪怕我是何家最受宠的幺女，哪怕我家财万贯，依然走不出牢笼。”
“我既希望你入宫，又不愿你入宫，纠结反复，我便觉得入宫也好，到底牢笼大些宽敞。”
她眼底划过些许释然和怀念。
“我自幼不是个规矩人，离经叛道，跟着爹爹兄长走南闯北，在姐姐们和娘亲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也没有丝毫动摇。”
“好在我是商贾女，爹说女儿家幼时贪玩不是什么坏处，便真的抱着我到处闯荡，期间因我展露出来的经商天赋，爹更加满意了。”
“直到我满十岁，任凭我哭闹耍横，爹和兄长都没有一丝犹豫，我成了和姐姐娘亲一样的金丝雀，困在用金钱打造的牢笼里，可偏偏我是见识过天地辽阔，山高路远的女子，又怎么甘心困于一隅，怎么甘心接受规训。”
十岁的何念芝天不怕地不怕。
趁着爹爹兄长去外地经商，她哄骗娘亲威胁婢女，独自一人翻墙出门闲逛。
她时而扮演招摇撞骗的商童，去戳穿真正骗钱的游商。
时而厚着脸皮跟在小贩身后打杂，免费吃喜欢的油饼炸糕。
小姑娘脑子里堆满了奇思妙想。
她要做个比她爹比她兄长更厉害的商贾。
要在京城开个最了不起的铺子，里面既卖好吃的糖葫芦糕饼，也卖救人性命的药材，既卖大米粮油也卖成衣时装。
她要每个地方都了解透了才行。
抱着这个念想，何念芝真的凭借能说会道伶牙俐齿的本事，混迹在大大小小的商铺里。
她这人圆滑世故，眼睛又尖又精明，遇到心思不轨的，反倒把人牙子卖到了私牙去，得了一笔不算高的钱财。
可惜好景不长，再次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她爹回京的商队，即便她脸上抹了灰也被她爹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