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焦急不已，但是众人都没有贸然开口，都压抑着不安。
进入院子后，凤长芸和冥王直接在桌旁坐了下来，桌子是方的，两人坐了两方。
云承被人按着坐在了凤长芸对面，苍云派大师兄坐了最后一个位置，其他人都站着，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凤长芸。
凤长芸也不绕弯子，开口问道：“你们可知，凤清的身份？”
这话凤长芸没有让他们回答的打算，以凤清的性格，怎么会告诉他们她的身份？
她怕是更希望她离开后，这群师兄师姐能忘了她才好。
虽然这话说来让人难受，但凤清大概真的是这么想的。
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偷来的。
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能有这么多人爱护她陪伴她，她已经很满足，不敢再奢求更多，更怕师兄师姐们知道她的事情后难过。
凤长芸没等他们回答，接着道：“凤清她不是下界的人，我知道这话说来很离谱，你们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凤清是上界之人，机缘巧合之下发现通往下界的方法，所以才来了这里，在下界一待就是数万年。”
凤清在下界的时间虽然久，其实几乎都在沉睡，真正清醒的时间加起来怕是还不到百年，认识她的人少之又少。
凤长芸语气十分平静，可短短几句话，却让所有人都震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否则他们怎么会听到凤清是从上界来的这种话？谁不知道飞升路不可逆？怎么可能有人能从上界下来？
修仙界这么长的历史，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苍云派三师姐时清允死死皱着眉头：“你在说什么东西？小师妹娇娇弱弱的，一点修为都没有，怎么可能活几万年？”
“而且上界之人怎么可能来下界？你这不是胡说吗？”
不只是时清允，此时坐在院子里的都没有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凤长芸在说谎。
他们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脸上的神情显然不信。
当初凤清被凌虚子捡回苍云派的时候昏迷不醒，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身体都很虚弱，身上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凤长芸说的这样。
而且若真能从上界下来，那得到何种修为才能如此？
他们简直不敢想。
凤长芸也知道自己的话很难取信于人，三两句就想让他们改变对凤清的看法更不可能。
她接着道：“凤清的事情说起来很复杂，接下来我要说的很重要，我会告诉你们为什么她会来这里，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不过事情太长，我尽量长话短说，等我说完之后你们再决定要不要相信我的话。”
她说完环视一圈，周围一圈里里外外被他们围满。
也许是凤长芸脸上的神情太过严肃，他们也不由沉了脸，不再贸然开口打断她的话。
只能说不愧是各个门派的天之骄子，在大事面前，各个都很能沉得住气，哪怕听到那么离谱的话也没几人开口。
他们心中自有一杆秤，是非对错有自己的判断。
太阳一点点爬到正中，这里似乎比其他地方要热，空气里灼人的温度让本就不安的心变得更加躁动起来。
一丝凉风吹过，非但不能带来凉意，反而让空气变得更闷热了些。
凤长芸的声音很温柔，说话的语速也不快，可每一句，都像是把锋利的刀，插进众人的心口。
尽管那是个众人从未去过的世界，听起来很离谱，可凤长芸描述的太真实了。
上界的上清境，距今九万多年前的君家，听起来像个荒诞的谎言。
可越听凤长芸往下说，苏尧的脸色就越白，心如擂鼓，狂跳不止。
上清境的君家，别人不清楚，可他知道。
不只知道，甚至前段时间还在梦里拜了一位君家的前辈为师，跟随她学习炼丹术。
那位前辈在他梦中的时候面上始终蒙着一层黑纱，看不清容貌。
她说自己只不过是一抹残魂，不知道什么原因流落到下界，她很多年前就已经死在了一场大火中，与君家一同葬身火海。
死后执念太深，魂魄这才没有消散。
还说她的残魂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要消散，只不过是想找个人来传承衣钵，不忍心君家的炼丹术就这么消失。
于是收他为徒，传承他君家炼丹术。
还让他发誓将来一定会将君家炼丹术发扬光大，让它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让君家的名号再次响彻整个大陆。
对于这位前辈的遭遇，当时苏尧只觉得难过和心疼，也想过为她做点什么，于是问她的仇人是谁。
可那位前辈却说，那都是好几万年前的事了，她希望他好好修习炼丹术，治病救人，成为一名悬壶济世的神医。
不用替她报仇，只需要把炼丹术发扬光大就好。
他虽然很难过师父一家的遭遇，可说到底事情已经过去几万年，仇人说不定早死了，就算想替她做点什么也无从做起。
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好好修习炼丹术，彻底掌握君家炼丹术的精髓。
等有朝一日飞升上界，他再以君家传人的身份，将炼丹术重新发扬光大。
前辈的志向压在他身上沉甸甸的，但苏尧没有拒绝。
他知道要让炼丹术名扬大陆有多难，可身为炼丹师，一生追求的不就是炼成更厉害的丹药，治病救人吗？
前辈的意志与他的志向并不冲突，所以他同意了。
苏尧还记得，在睡梦中，他问过前辈的名字。
她那时语气有些怅然，似是感慨：“名字？已经很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我都差点忘了自己叫什么……我是君家第374代弟子，君言。”
君言，这个名字，就这么悄然和凤长芸口中的人划上了等号。
他突然明白她为何会说已经很久没人叫过她的名字。
从君家灭亡后，就再也无人知她身份，所有人都叫她凤清，可说到底，那不是她的名字。
君家，君言。
原来如此，苏尧心中突然无比酸涩，他垂下眸子掩下鼻尖泛出的酸意，为凤清感到无比心疼。
哪有什么天降机缘，不过是凤清看他心思纯净，对炼丹又有自己的独特见解，这才把自家的炼丹术传给了他。
把炼丹术传给他后，她也没有遗憾了，能坦然赴死。
凤清从不在他们面前显山露水，装作柔弱文静的模样，只不过是想在最后的时光里体会一下被人保护的感觉。
苏尧感觉喉咙发堵。
凤清就是君言，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是如此。
苏尧曾经告诉过他们，他在梦里拜了一位师父，教他炼丹之术，所以他的炼丹术才能进步这么神速。
虽然没有告诉他们那位前辈姓甚名谁，可此时却正好对上了凤长芸所说的话。
这些事只有他们和凤清知道，从未告诉过外人。
若凤长芸是编造谎言来欺骗他们，那她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总不可能是凤清告诉她的吧。
原来凤清时不时吐血，是因为她身上有反噬，她一直都在压着。
每次反噬发作的时候，都犹如扒皮抽筋，生生将一个人的灵魂撕裂成两半一般痛苦。
可她每次悄悄吐血被发现后，也不过是面不改色轻描淡写的笑着说：没什么事，上火了，回头吃点清淡的就好。
他们怀疑过，苏尧和另两位炼丹师都看过，都瞧不出她身上出了什么问题。
即便不安，可凤清不说，他们也毫无办法。
现在知道了，那是天道誓言带来的反噬，她没有完成自己的誓言，死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云承低垂着眉眼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小师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真相这么血淋淋的揭露在他面前，像把生锈的刀，一刀刀将他凌迟。
他宁愿遭受那一切的是自己，也不想凤清受到任何伤害。
他曾经发誓要让她一辈子开心快乐，可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她就已经遍体鳞伤，尝遍世间人情冷暖。
他不敢相信凤清是因为想找到这个世界的真相才来的下界。
她将痛苦和绝望咽下，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着，却仍旧想找到活下去的契机。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不过是给了她一点温暖，就让她对他们敞开心扉，真心实意的接纳他们。
可他们给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善意，何至于让她对他们爱护珍惜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