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号早上，戴尧来颁奖典礼当了半天的观众，从主持人念第二名的第一个名字就开始鼓掌，
等到江羿绵拿着奖状回来，他已经把手掌拍红了，比自己上台还激动。
江羿绵刚回来就被他一把拽进了怀里，拍红的巴掌“啪啪”落在背上，戴尧的声音满是欣慰。
“我们元生又得奖了，真好啊，好久没看见我们元生上讲台了。”
还在蓄力打算蛮力挣开的江羿绵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了动作，眼睫微动，视线垂落到了地板上。
他确实……挺久没上台领奖了。
江羿绵任由戴尧紧紧抱着他，估摸着对方情绪宣泄完了，才抬眼把人推开。
推人的动作不算重，说话的语气却欠儿愣登的，“我知道我很厉害了，不用太崇拜我。”
戴尧笑了，又给了他肩膀一巴掌，“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掉你那自恋的样儿！”
江羿绵朝他无赖地笑笑，带着臭屁的表情越过戴尧，打算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后他对上了黄杨的视线。
他男朋友就坐在旁边，明显目睹了一切，视线里的关心和在意藏不住。
江羿绵知道他好奇什么，但年少叛逆妄图用犯浑引起父母关注这种事，有点难说出口。
毕竟当时觉得很酷的事现在回看明显很幼稚，不帅气、不成熟、不聪明，也不懂事。
这不是抹黑我在杨哥心里的形象吗？
江羿绵不想说，他可在乎自己在黄杨心里的形象了。
俩人一个弯腰一个坐着，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就那么目光对视了一会儿，江羿绵发现有点顶不住。
他眨眨眼，不敢看黄杨的眼睛了，改去看对方的嘴巴。
但是如果杨哥非要问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他的，毕竟我不能骗他啊。
江羿绵这样对自己说。
然后他心情忐忑地等着黄杨问他。
花一样的嘴唇慢慢打开，江羿绵紧张地盯着唇瓣，等着听里面的问题。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他朝前踉跄了一步，离黄杨更近了。
同时听到了黄杨的声音。
“快坐下吧，站着不累吗？”
“哦哦。”
江羿绵的脑子接收到“黄杨叫我坐下”的信息，屁股马上就落到了凳子上。
一半的屁股挨到椅子了，一个指令就算完成了。其他动作却不敢有，手还在是黄杨手里，眼睛还是巴巴地看着黄杨。
黄杨觉得他可爱，轻笑起来，柔声说：“绵绵快坐好，台上的老师要讲话了。”
“好哦。”
江羿绵傻乎乎坐正了，又傻乎乎地把视线放回讲台。
他虽然眼睛在台上了，心却没在，正一个劲儿地乱想。
杨哥怎么不问我？他想不想知道？他不问我要不要主动告诉他？
就这样心里刺挠了几分钟，他终于得出“黄杨暂时还不是特别想知道所以我不用说”的结论，于是偷偷松了一口气。
一直分神关注他的黄杨见他头一抬又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开朗样子，放心了，也偷偷松了一口气。
不要着急，不要逼迫，该知道的事等他愿意主动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黄杨这样对自己说。
只是他也会觉得心里难受，为江羿绵在上一刻表现出来的忐忑。
乐观豁达如江羿绵，居然也会有成长经历上的不能说出口和不安。
即使黄杨明白这很正常，依旧为此感到不忍。
中午戴尧和小情侣一起吃了饭，当然，这次是“本地人”买的单。
比赛已经结束，参赛队伍统一订的晚上的机票，下午算是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
吃饭的时候戴尧顺便问了俩人今天下午的安排，得知黄杨想去看一个舞台剧，迅速揽下买票的任务，买了三张VIp。
于是江羿绵想象中浪漫满满的二人世界变成了“三人约会”。
江羿绵的眼睛一个劲儿地往黄杨那瞄，试图捕捉到一些“拒绝”的证据。可是黄杨正满脸笑意地说着谢谢，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同意的意思，反倒很欢迎戴尧一起的样子。
江羿绵用犬齿磨了两下嘴里的排骨，撒气了，也认输了。
一起就一起吧，晚饭想带黄杨去吃私房菜，正好薅着戴尧买单。
去剧院的路上戴尧一直在给黄杨讲江羿绵小时候演话剧的事，话题的主要侧重点在于包子脸小男孩装严肃的反差感。
戴尧讲故事也和江羿绵一样，词不一定很多，但动作一定多。
他嘴上说的什么，手上一定也会有相应的动作去示范。说鼻子就指自己鼻子，说嘴巴就扯自己嘴巴。说到童年版江羿绵的模样，那就一定要情景重现，要有一定虚拟的“江羿绵”站在旁边。
手一抬说“这么高”，两手拉开说“这么长的假发”，手一画圈就是“这么圆的脸”。
听他手舞足蹈地这么一描述，黄杨好像真的看见一个缩小版的“江羿绵”站在舞台上，绷着小圆脸扮装成严肃但地位高的小太子，一边乖乖坐在屋内背书一边又偷看窗外的风光向往自由。
那多可爱啊。
坐在旁边的江羿绵可不知道黄杨的想法，他听到戴尧说这些，觉得说的全是自己的“黑历史”。
戴尧坐在副驾驶位，脑袋频繁往后转，讲到高兴时整个人几乎是折叠在靠背上。
中间江羿绵几次搭话试图扯开话题，又几次因为他迫切分享的兴奋劲儿绕了回来。到最后，江羿绵干脆往座位上一摊，放弃拯救自己在黄杨心中高大伟岸成熟懂事的形象了。
他嘴巴一撅，盯着黄杨认真听讲的帅气侧脸，不说话了。
所以黄杨听到年幼的江演员拿了“小男主角”，再次往这边看的时候，对上了一双委屈巴巴的狗勾眼。
黄杨心里一动，好像气的不轻呢。
原来江羿绵不仅小时候可爱，长大了也这么可爱。
眼眸含笑的人弯腰凑过去，问气鼓鼓的小狗：“怎么不高兴了，‘小男主角’？”
他这么一笑，江羿绵没法再装生气，只能装装可怜了。
“哥哥，我小时候是不是听起来很傻啊？”
黄杨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委屈了，原来是觉得小时候的自己不够帅气。
“不傻，”男朋友伸出手摸摸江羿绵的头发，“绵绵很可爱呢。”
被哄了的江羿绵肉眼可见地开朗起来。
被俩人忽略掉的戴尧因为无人接话再次从副驾驶位转身，看到的就是被黄杨遮了半张脸也能看得出笑容灿烂的江羿绵。
戴尧于是识趣闭嘴，好好好，是他又把这两个兄弟现在在谈恋爱这件事忘了。
他们看的是比较有名的话剧，讲战争时代背景下西北村落里的纠葛和爱怨。演员全程用的方言，有些词没听过，但配合着演员的动作表情和情景布置也能懂。
风水争地，美人遭恶，孝子为匪，亲翁杀媳，兄弟相煎，情人反目，外敌入侵，社会革命，王旗变幻，家仇国恨……内容丰富，意蕴厚重，每一幕无不是人性的阴暗和痛点。
江羿绵看得心里不适，突然有点不想看了。
他转头去看黄杨，发现黄杨已经沉浸其中，正随着台上的凌辱哭诉紧紧皱着眉头，表情冷冽又吓人。
他又扭头去看戴尧，对方瞪大了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微微张着嘴巴，好像被吓到了一样。
江羿绵实在不想看舞台上的内容，又把目光移向了黄杨。
绷着脸的男生表情太冷了，简直是生人勿近。
江羿绵在脑子里划拉了一遍，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只能粗略地说出自己的感觉。
感觉……感觉现在的黄杨讨厌所有人，站在了世界的对立面，好像没有人能温暖他。
那一定很冷。
江羿绵这样想着，伸手去摸旁边人放在腿上的手。
他摸到了一个冰凉的攥紧的拳头，手一抓把拳头抓进自己手心，轻轻包住了，又攥紧了。
黄杨被他这一番动作影响，慢慢从观看情绪中脱离，转头看向他。
抿紧的嘴唇艰难拉扯着分开，黄杨凑过来，轻声问他怎么了。
江羿绵摇摇头，对他咧开一个可爱又热情的笑，洁白的牙齿齐刷刷排在嘴里，舞台灯光闪过，差点亮瞎黄杨的眼睛。
黄杨眨眨眼，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也不太想动，就看着他不说话。
可爱小狗见人盯着自己不动，歪歪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
下一秒小狗抬起两只叠在一起的手，转了个角度，在黄杨手腕上落了一个吻。
台上的女人正在为自己死去的孩子哭泣，声声尖锐刺耳，颤抖的声线让台下的观众也跟着进入痛苦的情绪，场下的沉默比台上的痛苦更让人害怕。
也是在这一秒里，腕部敏感肌肤把触感同步传输到大脑，黄杨听到的哭泣声变得遥远模糊，胸口过速的心跳声反而占据着更多的听觉，像原野上呼啸而过的风，原野上所有的生物都不自觉闭上眼睛去感受风的气息。
在呼啸的风里，黄杨好像也变成了一棵树，他睫毛微颤，终于放松了攥紧的手指。
晚饭之后三人小队约定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就再次分开，都回去睡觉，保证有充足的睡眠。
黄杨和江羿绵早起是为了赶飞机，戴尧早起则是为了开车送他们。
好朋友来的时候没接到，戴尧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儿，现在要好朋友走了，他怎么着也要送一送。
他不止是亲自开车去送，那两人改签的早班机头等舱，也是他掏的机票钱。
临别时戴尧给江羿绵和黄杨分别来了个兄弟的拥抱，又用力地拍了拍。
他为好朋友找到想要共度余生的人而开心，也为好朋友面临的家庭压力而担忧，可这毕竟是另一个家庭的内部矛盾，他也无法过多介入。
他只能拍拍弟弟的肩膀，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打个电话。
“元生，我永远是你兄弟。”
江羿绵也拍拍他，说自己有信心，“世界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一切都会过去的。”
少年人满腔热血、意气风发，最勇敢也最热烈，不惧怕任何困难。
戴尧挥挥手，目送他们走进登机口，虽然他说相信江羿绵，但还是心里没底。不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这俩人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返程的飞机起飞时黄杨还是有点不舒服，但是比第一次好了很多。后来飞机到达广夏上空，熟悉的海景出现，他甚至觉得自己疲惫的身体突然好了不少。
他想，回来真好。
这个想法出来之后他才发觉其中的异常——从短袖到短袖，不过才生活了一年，的他竟然已经对这个城市有了这样的归属感。
黄杨对广夏故地归属的惊异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刚到学校就迎上了校园内紧张而浓重的学习氛围，这是所有大学都有期末综合征——魔鬼复习周。
黄杨跟随同学们的步伐，把有限的时间分好区，开始了忙碌而充实的期末周。
于是江羿绵和黄杨虽然还是几乎全天待在一起，但是正儿八经的约会却一次也没有。
黄杨是真的忙，除了复习，他还得安排好假期实习的事。这些事情很多很杂，又有相关的程序和时间限制，他不得不分出很多精力。
其实一些申请和资料提交弄懂了也算简单，租房才是现在的主要难题。
公司在本省有好几个办公地点，但是现在实习招录还没截止，所以具体分配没下来，黄杨不知道假期工作的具体地址，只能几个区的租房全看。
江羿绵的想法是等名单出来以后再找房子，不确定的事没必要一直烦恼。
黄杨的想法和他不同，黄杨习惯于提前计划，考虑所有风险和应对措施。所以即使是未无法完全确定的事件也必须提前谋划，了解清楚。
享受当下是江羿绵的生活哲学，运筹帷幄是黄杨的成长方法，这两者属于“量身定做”，本身并不用冲突，只是放到两个朝夕相处的人身上，就会出现分歧。
幸好现阶段的生活足够忙碌，他们没时间因为这件事吵架，矛盾产生的下一个瞬间就被琐事占据，也让冲突来不及冒出头。
但是不能及时释放的坏情绪却存起来，终有一天会爆发。
具体在哪天谁也不知道，毕竟未来还没来。
至少现在的他们，依旧甜甜蜜蜜，一天都舍不得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