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的雪原万年不变。
山间的屋舍黑漆漆一片，错落有致的房屋瓦舍之上残雪斑驳。
方修允刚结束心境修行，出门便看到了抱着油纸伞倚在黑漆木柱上闭眼假寐的谢卿年。
似是感受到他出门，谢卿年缓缓睁开眼来，看到方修允后他眉眼一温。
“今日的修行比平时结束的要早一些？”
方修允解释道：“稍后要去殿前听训。”
谢卿年好像才想起来有这件事一样，不甚在意地轻嗤一声，随即走出檐下撑开油纸伞。
他回身问道：“去无极殿还是回惊蛰院歇息？”
“直接去无极殿吧。”
谢卿年道了好后牵着方修允的手向昆仑山中心处的无极殿走去。
自方修允从昆仑镜里出来以后已经过去了五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日以来倒是无事发生。
徐奉行偶尔会让他跟自己对练，挑挑他的毛病，跟上一世那个把他往死里逼的老登完全不一样。
给方修允的感觉倒像是一位对小辈严厉了些的师长。
如今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才能出去。
或许是受天堑的影响，这里的时间流动与外界完全不同。
外面一月，浮屠境内一年。
先前方修允在昆仑镜里做系统任务，谢卿年也没闲着，他利用天堑去了其他几个小世界。
根据他探到的情况来看，璇玑界之下还有三千小世界，之上便是现世和更高位面的世界，剩下的全是一片虚无。
天堑相当于还未修补完善的世界壁垒缝隙。
又有些类似于可以钻空子的程序漏洞。
最深处与其他世界连接，因此可以轻易实现空间穿越。
可惜天堑也有局限性，它只能让璇玑界的人去往同等级甚至是更低位面的世界。
方修允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徐奉行对于天堑的态度。
从对方的表现来看，徐奉行并没有把天堑当作实现空间穿越的工具。
在他眼里，天堑不过是一个存在于璇玑界中无法抹去的丑陋伤疤。
当年元老会共同创立浮屠境，命其下千百名弟子数十年如一日地镇守在此。
此番作为不仅仅是为了防范异世之物通过天堑来到璇玑界作恶，更是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去修补这道存在于地面上的巨大缝隙。
对于谢卿年私自闯进天堑里探测情况的事情，徐奉行心知肚明，他也明确警告过方修允两人不要再打天堑的主意。
“我有时候是真的很不明白。”
谢卿年眸光稍动，缓缓开口：“怎么了？”
方修允不无郁闷道：“我看不透徐奉行。”
“他究竟是敌还是友？”
谢卿年宽慰他：“天道本就有两面，更别说身为天道半身的徐奉行了。”
“他亦正亦邪，所作所为孰是孰非，这些谁又能说得准呢？”
方修允闷闷道：“话是这么说的不假……”
他摇摇头：“算了，可能是我多想了。”
这一世的徐奉行跟吃错了药一样。
除了踏天阙时两人那次不愉快的见面以外，他根本没有追着方修允喊打喊杀。
反而有功夫指点方修允如何磨砺心境。
跟变了个人似的一般奇怪。
但他身上并没有被夺舍的迹象。
难不成上一世是他误会了徐奉行？
事实的真相真如对方所说的那般，方修允失控以后亲手害死了很多与自己亲近的人？
一时之间方修允竟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若真的是他……
方修允撩起眼皮瞧了眼面前庄严肃穆的无极殿。
没关系，他已经为自己找好了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他不会回到现世成为主系统所造出来的伪神。
也不会留在璇玑界成为众矢之的的眼中钉，肉中刺。
走到无极殿前的平台上时雪已经停了，谢卿年收了伞，和方修允一起朝着正向他们招手的宋简走去。
说起来他们进入昆仑山上的浮屠境修炼已有七个月了。
但七个月以来，前来修行的五十六名弟子基本上没有聚到一起过。
每个人都在忙于自己的修炼课业，根本错不开时间。
还没有来这里之前宋简就是那种闲不住的性子。
天知道他被憋的有多闷，原本皮猴似的一个人，现在被繁重的修炼任务给逼得都老实了不少。
只是说话时语气幽怨得如同山间厉鬼。
身边的阮墨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神色冷得能把呼出来的热气冻成冰渣。
就在谢卿年他们与宋简等人叙旧的功夫，徐奉行在十余位浮屠境弟子的簇拥下来到无极殿前。
他负手而立，待弟子们维持好秩序方才开口：“尔等来此已近半年。”
“浮屠境为每人定下的修炼任务皆不相同，有心者必定收获颇丰。”
说着，他环顾一周，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三日后会有一项小测，以此来检验各位的修炼成果。”
“小测之后有两日的休息时间，诸位可以自行安排，但活动范围只限于昆仑山一带。”
接下来说无非是小测的注意事项，以及夸奖某些人努力修行的话，方修允听得昏昏欲睡。
直到解散时才从谢卿年的身上直起身来，刚准备拉着人走就被一位浮屠境的小弟子给叫住了。
弟子极为有礼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位，我家尊主有请。”
方修允满脑袋问号，但还是和谢卿年一起被弟子引去了玉虚宫。
徐奉行背对着二人立于大殿中央的灵池边，待小弟子退下后，他开门见山道：“请你们二位前来是为了天堑之事。”
“那里近来多有异动，裂隙正在一点点变大，我用了数重封印才将它镇住，但这不过只是应急之策而已。”
他转过身来，灰色双眸里没有任何感情。
“少禹殿主是万年来第一个深入其中还没有被时空乱流绞为齑粉的人。”
“若想完全封印天堑，必须深入其中找到空间壁垒破碎的源头进行修补。”
“我会将秘传的封印术法教于殿主，还望殿主能够代我前去彻底封印天堑。”
“作为交换，我会帮助殿主夫人将暗中窥伺你已久的心魔彻底除去。”
方修允一懵，问道：“什么心魔？”
徐奉行转身，长袖扫过身前的灵池。
池中水登时飞于空中，在殿中形成一面巨大的水镜。
水镜中的画面几经变换，方修允却能很好地认出各个场景。
四年前的扶光秘境，他进去之后便跌入了一处高阶幻阵，在那里曾感受到一股极为冰冷的视线。
他以为那是江与眠或者是魇……
没想到竟会是一个被封印已久的，属于他的心魔。
水镜中的画面再度变幻。
那时踏天阙的武试刚结束。
和众人交谈时，方修允再次感受到一股极为阴冷的视线。
那时候谢卿年面色不善地护着他，眼睛看向心魔消失的方向。
他们二人都有没来得及看清隐在暗处窥伺他们的究竟是何物。
但现在通过水镜却能看得清楚。
那是一个衣衫破烂，尖嘴獠牙的红衣恶鬼。
恶鬼与方修允有着近乎一样的长相。
只是咧开嘴时露出的满嘴獠牙全然表明它并非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