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绣沉默了片刻，勉强点了点头：“当时是出了点意外，这也是……老曹告诉你的？”
殷时青笑笑：“阿姨，我从来没见过叔叔，今天是曹鑫叫我来的。”
曹鑫赶紧搭腔：“我爸不知道这事，殷大师没见过我爸……我啥也不知道。”语速快得惊人。
龚绣露出恼怒的神情，瞪了曹鑫一眼，心里越发不安。
殷时青也不在意，依旧笑呵呵说道：“孩子夭折后没几天，您便得到了这幅观音画像，早晚三炷香，三十年来基本上风雨无阻，确实很有毅力了。”
“大约在半年前，您开始每晚做梦，梦见一个孩子自称是您的女儿。不过就在几天前，您已经不做梦了，但是您偶尔可以在现实中看见她了，甚至能听见她的声音。”
龚绣猛地挺直身体，脸色苍白地看着殷时青，但气力不济，很快又靠回椅背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孩子的形象要么是龙女的样子，要么是善财童子的样子。”殷时青平静地说道。
曹鑫和龚炜恒看了看殷时青，又看了看龚绣，脸色越发不安，他们是怀疑这里头有古怪，但现在的情形，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了啊！！！
龚绣一动不动地坐着，双手隐约在颤抖，过了好一阵也没开口说话。
殷时青很有耐心地等着，一点也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半晌，龚绣颓然叹了一口气，仿佛认命一样发出呓语般的声音：“我怀那孩子的时候……农村人还有老观念，觉得生孩子自己在家里生就好，用不着上医院。都说乡下人身强体壮，生孩子很少有运气不好出状况的，谁又知道偏偏我就是那个运气不好的……”
曹鑫抿了抿嘴，想骂两句老观念害人，但现在这个气氛他开不了口。
“孩子没生下来我就昏迷了，等我醒来又在医院躺了十几天才缓过劲来。你爸他们只告诉我孩子没事，已经抱回家去了，叫我安心养着，可等我回了家我才知道原来孩子早就没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龚绣已经带着一丝哽咽，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都骗我，说孩子生下来就不行了，可我又不是傻子，在医院的时候他们提到孩子前后态度完全不一样！”
“我婆婆看我的眼神也躲躲闪闪的，而且……而且……孩子离开我身体的时候我是有些意识的，那时我分明听见医生检查孩子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我还听到她的哭声了！！！”
“可是谁也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就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好好的孩子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妈……”曹鑫红了眼睛，假装挪动了一下身体，把头偏向一边。
龚炜恒握着拖把的手紧了紧，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场面，有些不知所措。
“我假装信了他们的话，每天旁敲侧击到处打听，还悄悄跑回医院找了给我做手术的大夫。终于知道了，孩子生下来有些弱，医生是建议在医院多住几天的。”
“但我婆婆觉得家里一个大人住院已经要花不少钱了，再加上小的家里承受不了，反正孩子只是有些弱，也没什么大病，干脆带回家去养，大不了她亲自带。”
“结果一天晚上，孩子突发急症，全家上下都睡熟了，一个也没发现，第二天早上就没了……！！！”
“村里亲戚安慰我，女娃子没就没了吧，哪家不想要个男娃，呵……”
龚绣先是冷笑了一声，突然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我只要想到我的女儿痛苦了一整夜没人抱没人搭理，就这么生生的没了，我的心就像被绞碎了一样痛啊！我恨不得代替她去死啊！他老曹家想要儿子传宗接代，就要拿我女儿做垫背吗！！！——”
她心中有怨，那之后她再没叫过婆婆一声妈，进了城之后更多年也不回老家一趟。
或者是因为心中有愧，原本强势的婆婆和孝顺的丈夫多年来竟也从没对此表示过任何不满。
曹鑫瑟缩了一下，在妈妈眼里，也许他就是那个拿姐姐当垫背出生的儿子……今天的妈妈让他觉得有点害怕。
他更害怕的是妈妈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的奶奶……
当初他刚出生全家就搬到城里来了，除了逢年过节他很少能见到奶奶，在他的印象中奶奶虽然脾气暴躁也没文化，但对自己却十分疼爱。
他依稀记得有一年暑假他躺在奶奶家的凉床上，奶奶坐在旁边轻轻拍打他的身体哄他睡觉的情形。
一个人真的拥有这样完全不同的两幅面孔吗？奶奶……真的做过那样的事吗？
龚绣看了曹鑫一眼，知道自己吓到儿子了，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对曹鑫说道：“你那副样子做什么，我又没说你什么，你去跟你哥去你房间待着吧，我跟你殷姐姐有话说。”
曹鑫有点不情愿，他嘴唇动了动，又不敢反抗，只好向殷时青和龚炜恒投来求助的目光。
龚炜恒自顾不暇，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殷时青一脸复杂地看了看面前的三人：“阿姨，曹鑫也是关心你才会叫我来的，他也是家里一份子，要是什么都不让他知道，那以后只怕他要日夜记挂着这件事。”
龚绣盯着桌面半晌没吭声。
曹鑫和龚炜恒松了口气，这应该是答应了吧……
这边悬着的心刚放下来，龚绣突然抬起头来，微红的双眼看着殷时青：“小殷啊，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曹鑫赶紧搭腔：“妈，殷姐姐是高人，有证的那种。”
龚炜恒补充了一句：“就是民间说的大师。”
有证的高人这几个字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不过殷时青还是点了点头：“我是龚炜恒的同学。”
“这样啊……那你想对那孩子做什么？要驱逐她吗？还是要……消灭她？”龚绣的声音有些发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