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卿觉得有些奇怪，便直接问：“你很介意我修为就此停滞？”
罗远一脸惊讶，“戚姑娘怎么会这么想？”
阿妄离得远了，他也渐渐冷静下来。
短暂的思索后，他这才意识到这自己刚刚那话有歧义，连忙解释道，“戚姑娘不要误会，我没有任何嫌弃你的意思，只是我天生没有修炼天赋，纵如今戚姑娘一时失意，也非我能高攀。
你我不是一路人，又如何能成婚？”
他垂下眸，眼里是难掩的落寞。
“你竟无法修炼？”倚卿一脸错愕。
难怪他的言行做派与修炼之人全然不同，也难怪她察觉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灵气波动。
可罗长老先前明明说他们就算做不成道侣，也可做个结伴同行的朋友。
他当时用一副她修为损毁，需要修为更高的人来照拂的意思，她自然下意识以为他的儿子天赋不错。
“抱歉，是我误会了罗长老的意思。”
“这没什么，不必道歉。”罗远温声说道，也一下子就猜到了原因，“是我爹没有明说吧？”
见倚卿点头，他笑了，“我爹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对外从不说我不能修炼的事。许是因为他和娘都是修炼之人，故而接受不了我生来平庸吧。
这些年他一直在为我寻找能够改变资质的方法，各种灵药、秘法他都找遍了，都没能成功。
其实我觉得做凡人也没什么不好。山下面就有个城镇，里面全是不可能修炼的凡人。我跟着他们读书识字，看人生百态，觉得这一辈子也就只活这一百年也挺好。
虽然大道长生与我无缘，但千万年有千万年的活法，一百年亦有一百年的活法。命数如何，我都愿欣然接受。”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倚卿瞧着他的眸，见其中有光，便知这话是他发自肺腑。
总有凡人见长生，而生执念。
他能如此豁达，倒也不错。
“让你见笑了，我这一不小心就说得有些多了。”罗远有些羞赧。
倚卿抿唇一笑，“无碍，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劝你父亲莫要执着。”
“戚姑娘果真玲珑心思。”
罗远看着那张精致的脸，很难说不心动。
人会被美好的东西吸引，几乎是天性。
他作为一个凡人，会喜欢一个气质出尘的修道者并不奇怪。
可他清晰的明白自己的这份喜欢只源于欣赏，肤浅太过，也不至于生出执念。
就像世人会喜欢高悬于夜幕的月亮，因为距离遥远，只见其皎皎，便可当白璧无瑕。
这样的喜欢并非是要拥有。
罗远看着倚卿，轻声道：“人各有命，我觉得早点认命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父亲和母亲的想法与他不同。
他们为自己奔波受苦，他心里也会觉得难受。
“我劝过他们，可惜无用。戚姑娘若是方便，也请帮我讲几句，若还是无用，也不必强求。”
这一点小忙，倚卿当然不会拒绝，“可以。”
“其实我挺担心，有一天父亲会因为我犯下什么无可回转的错事。”
“不必多虑罗长老有分寸的。”
“你不知道，我爹之前甚至说要去抢别人的灵根给我。我想着他应该是在玩笑，可他当时的神情那么认真，就让我有点不确定了。”以至于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后面他再想起这事，还是忍不住心慌。
罗远看向倚卿，“说句冒昧的话，还好你的修为损毁，不然你今天出现在这，我都怕我爹是想抢你的灵根送给我。”
他玩笑一般说着，可倚卿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对外一直宣称她的修行之路断了，在旁人看来她的灵根是毁了。
可别忘了——她还有一根剑骨。
先前罗长老所有的偏袒与关怀恍惚就在昨日。
曾经她会觉得温暖，可此刻心脏却不住地下沉。
是她天真了。
人性本就自私，哪有无缘无故的好，那不过是有利可图罢了。
“戚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罗远语气担忧。
倚卿抬眸，见青年眉眼低垂，瞳仁中清晰印着对她的担忧，当下她却忍不住生出几分怀疑。
君子端方，这究竟只是浮于表面，还是面对诱、惑，始终能够心口如一？
“我觉得有些头晕。”倚卿扶额。
阿妄一听这话，立刻支起了脑袋。
他下意识嗅了嗅空气，又疑惑地看了倚卿一眼，姑且没动。
“这……莫不是病了？我去给你请大夫！”罗远慌张起身，可才迈出一步，脸上便露出了疑惑地神情，“你们修炼之人也会得病吗？”
他记得他爹从来不生病，顶多会受伤，受伤后寻常大夫的药也没用，听说是要服他们修炼之人特制的丹药才会好。
“我也不知道……我刚刚就是喝了一口水。”倚卿语气缓慢，眼神迷蒙，模样昏沉。
“水？”
罗远的目光立刻落在倚卿面前的杯子上。
里面的茶水基本是满的，看来戚姑娘只是小抿了一口。
正常来说水是不会有问题的，除非……
罗远的眼眸沉了沉。
他左手揽袖，右手探出将倚卿面前的杯子拿起，然后放到鼻前轻嗅。
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他便想将剩下的水倒进自己嘴里，尝一尝。
只是唇瓣在贴近瓷盏时，他想到戚姑娘刚刚用这杯子喝过水，脸上不由露出羞赧的神色，手上的动作便也因此停顿。
“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他喃喃自语，“爹之前只是玩笑，我应该相信他的。”
那戚姑娘是怎么了？
他再看了倚卿一眼，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整个人顿时慌了。
“爹、娘，你们快来，戚姑娘突然晕了，你们快来看啊！”
他打开门，大声呼喊着。
罗长老夫妇闻声而来，“发生什么了？怎么就晕过去了？”
罗远下意识观察他们脸上的神色，没察觉有什么端倪。
应该只是多想了吧？
可心为什么这么不安？
他抿唇，见爹以指探向戚姑娘的额头，再是一脸疑惑地模样，“奇怪，她体内的灵气没有异常，怎么会晕呢？”
没有任何异常。
可罗远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戚姑娘晕过去之前，说她喝了一口水。”
罗长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水是你娘倒的，你莫不是在怀疑你亲娘？”
“爹的意思是这水没问题？”罗远目光执拗。
罗长老沉声道：“当然不会有问题。”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笃定。
罗远与他对视良久，见他目光不避不闪，没有任何心虚，忽就抬手，“那刚好我有些口干，剩下的水我喝了。”
“不可！”青湘语气急促。
罗长老直接一个弹指，明明没有直接触碰杯子，杯子却瞬间碎裂。
碎片也没有乱飞，而是直直坠落在地。
罗远怔然地看着自己被打湿的手指，一时间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爹不是说水没有问题吗？您和娘为什么不敢让我喝？”
罗长老解释说：“这是灵泉水，其中蕴含的灵气对修炼之人大有助益，可你无法修炼，这水对你反倒有害。”
罗远轻轻点了下头，“这话倒是说得极有道理。”
旋即，他又将话锋一转，“可是爹——”
他抬首看向罗长老时，露出那双带着水光，又泛着红的眼眸，语气痛苦且难堪，“我不是傻子，你想做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
罗长老语重心长开口，“阿远，人生难得糊涂，你又何必活得太清醒。”
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消失。
罗远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的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青湘连忙去扶，罗远扭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