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
“快……”
即使是在脱离险境之后，海部将彦依然很难形容自己当时是怎样的感受。
就好像是小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期盼了一整天的呆呆兽尾肉排却在即将送进嘴里时滑落在地上……他只觉得无边无际的沮丧和气馁仿佛海浪般吞没了自己，原本旺盛的精力也消失殆尽，连听清身边人讲话的余力都没有，只能瘫坐在原地哭泣不止。
直到某一刻，无形却明亮异常的“某种力量”陡然降临。在叶之心的加持下，炫目的青翠光晕如同利剑般劈开迷雾，驱除所有黏稠的暗色情绪，将声音清晰可辨地传到他的耳边。
“——冲击波要来了，注意防守！”
“……！！”
船长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抬眼正好看到耀眼的火光在天空绽放。
喷火龙咆哮着吐出灼流，与从天而降的漆黑流星相撞。剧烈的冲击裹挟着灰烬烟雾四散，一时间炸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那诡异的陨石不知究竟是从何而来，普通石头承受了喷火龙的高温火焰早该粉身碎骨，它却只是裂成几块，碎片依旧势头不减；船员们眼睁睁看着不远处水晶凝铸的屋顶被直接击穿，激起大片粉尘的暴雨。
小小的皮丘正乘在喷火龙背上，肆意释放电流。能量结成的金色巨网和炎龙的火焰交相辉映，共同构筑成防护网，短暂地抵挡住倾泻而下的乱石。而黑色的流星雨源源不绝，愈来愈密集，喷火龙忙得左支右绌，差点被石头砸中脑袋。
“我的盖欧卡啊，什么情况？”
“尾巴尖，小心你的尾巴尖啊喷火龙不要光抱着头！”
“二副，我来帮忙——”
大惊失色的船员们刚捏紧精灵球，便被小夜一个手势打断。
“躲到穹顶下！”
事态紧急，众人来不及思考，拖家带口拽着宝可梦和背包行李就地一滚，远离了码头没有天花板的危险一侧。反应慢了些的新人一浩还愣在原地发呆，积极响应二副命令的风铃已经带着滴蛛霸猛扑过去，一个蜘蛛头锤将一浩顶到安全区，保证了他肉体的安全。
至于精神，大约在直面巨虫扑脸时就已经成为了鬼斯通的同族。
小夜：“……”
她用强大的自控力命令自己暂时不去思考“为什么这一船人不管在多么危急的时候都能出洋相”，一一确认过所有人都进入了安全地带，这才向空中的宝可梦们招手。
喷火龙短短半分钟里喷飞五块石头、拳头打飞三块石头、尾巴抽走两块石头，脑壳顶翻十一块石头，把自己忙得头晕目眩——或者也可能是脑门接流星撞得头晕目眩。见训练家发来指示，它忙不迭向下降落，路上还被飞石扫了一下翅膀尖，整只龙顿时失去平衡，以蚊香君的腹部花纹同款轨迹咣当一声栽倒在小夜面前，彻底沦为同样出洋相的一员。
“丘！”
龙背上的电气小鼠惊叫着被抛飞，一头撞进水君背上的长长鬃毛里，把迷你拉普拉斯撞得四脚朝天。
宝可梦们乱作一团，而人类们仰望天空，惊得说不出囫囵话。
无穷无尽的陨石拖拽着黑色彗尾坠向大地，上演了一场毁天灭地的流星雨。彩色小楼、花草树木、河流堤岸，一切都在乱石的倾泻下倒塌碎裂，只有湖心码头古旧的岩石穹顶坚实异常，在风雨中不动如山。
眼看又一颗“流星”落进码头，把水潭旁停驻的小船砸了个粉碎，人们忍不住又往墙角缩了缩。
“水君大人，咱们这码头结实吗？房顶不会被砸塌吧？”
听着一声声撞击爆鸣在头顶响起，饶是胆大的船长将彦也不禁有点发怵。他转过头，却见圣兽正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流星雨的天空，似乎有无数沉重的思虑从红宝石一般的眼眸中掠过。
直到幸之助忍不住探出手指戳了戳水君修长的脖颈，它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我明白了。”它低声道，“不止是‘曾经的朝露城’。”
“这里再现的是……”
“一千年前，「天崩」末日来临之前……朝露城毁灭前夕的模样。”
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漆黑的流星雨终于平息。
小夜心有余悸地观察了每个人的神态，确认大伙没有再爆哭一场的迹象，又得到水君的点头示意后，才终于敢一点点撤回力量，让叶之心的光芒缓慢熄灭。
向外看去，整个城市几乎千疮百孔，完全沦为废墟，只有“真实存在”的湖心码头没有被陨石幻影伤到分毫。船员们谨慎地在半圆穹顶下等候了一会，确定不再有什么东西砸下来，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
“应该没事了吧……”
“嚯，快看外面！”
“我说实话……感觉有点恶心。”
码头之外，破损的水晶城市赫然在徐徐蠕动。倒塌的墙壁扭曲着一道道立起，折断的树木一边颤抖一边重新长出枝叶，碎屑残片仿佛软体动物的肉芽一般流向道路的缺口，让一切都逐渐恢复灾难到来之前完好无损的样子。
这下，众人对自己正身处未知图腾巢穴，而不是瑰丽的古代文明遗迹这件事的认知更深刻了——深刻到令人有点反胃。
“所以……老大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才说什么又是天塌了又是城毁了的怪吓人的……”
水君刚把翻壳的迷你朋友重新摆正，便看到十几只眼睛都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
它叹了口气，有些低沉的声音传入人们的脑海。
“你们知道‘天崩’吧？”
海王丸号的船员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自信抢答。
“知道啊，不就是天塌了的意思。”
“一般用来表达绝望的心情，比如出海忘了带蛋蛋师傅那种——”
水君：“……”
经历了“现代人不知道什么叫心灵术士”的惊吓，这次圣兽的接受力明显有了提升。它干脆略过细节，不再执着于固定字眼，简单地描述了这座泡影之城所对应的年代。
据它所说，在千年前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灾难。那时，包括朝露城在内的许多地方都时常遭遇“黑石雨”——刚才所见的漆黑流星群的袭击。
来自天外的不明陨石坚硬无比，不光摧毁建筑、砸伤住民，还会带来满怀恶意的污染。每个目击黑石雨的人都会不由自主陷入强烈的悲伤和绝望之中，若没有心灵术士及时庇护，人们可能连逃跑都做不到，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葬身巨石之下。当时的朝露城为了对抗灾难，集结各路能人做了不少努力。可惜，最终城市还是毁灭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海啸里。
巨大的海浪冲走了古城的几乎所有痕迹，如今的考古学者不光没能发现城市的残骸，甚至连“朝露城”的名字都消失在茫茫历史深处。伫立在岸边的绯露堡垒也正是在那场海啸中滑入海沟，渐渐远离大陆沉入汪洋。
“如果这里是‘毁灭前夕的朝露城’，那么，毫无疑问——不久之后黑石雨还会继续降临。”水君徐徐说着，将人们或惊疑或担忧的神情看在眼里，“没有这座码头的庇护，我们恐怕很难保证安全。”
想要在偌大的城市中寻找唯一一个不变的“基点”必须四处探索，而离开码头便会暴露在陨石暴雨之下面临危险。意识到这个矛盾后，半圆穹顶之下的空间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之中。
望着立柱之外已经近乎完全复原的水晶城市，小夜若有所思。
如果说刚才的陨石幻影是千年前灾难的重现……那么，在一次次的噩梦的开头所见到的、极其相似的黑色流星雨也是来自过去的画面碎片吗？
还是说，那其实是……
或许是被毒素侵蚀的右眼视野实在太令人眩晕，小夜的思绪不合时宜地发散了几秒钟。她闭了闭眼，告诫自己集中精神，让注意力重新回到当下的困境。
“水君大人，这里即使被陨石破坏，也会很快复原，是吗？”
圣兽轻轻颔首，肯定了她的说法。
按照它文绉绉的论述，幻想的世界呈现的只是一种“状态”——灾难前夕的朝露城不断迎来黑石雨袭击的状态。因此，就算被天降陨石砸成废墟，它依旧会不断复原，一遍遍重演同样的画面。只要力量之源的未知图腾尚未消失，这样的循环就会不断持续，无论经过百年还是千年。
这意味着……
小夜思索着开口：“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制高点，观察城市从破坏到复原的过程，寻找那个‘不变的基点’也会容易一些吧？”
此言一出，仿佛油锅里投进了一块水淋淋的土豆条，所有人的视线都轰隆隆地聚集了过来，神态从呆滞渐渐变成恍然大悟。
“我@#！你说得对啊！”
“绝妙的主意啊二副——”
“这么说来还得谢谢那流……黑星群，省去咱们自己炸城的功夫了！”
“来来来，商量一下作战计划，讲完马上出发！”
船员们自顾自地兴奋起来，像弱丁鱼一样围作一团化成人群形态，开始头挨头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水君连北风都懒得叹了，一派平静地回到迷你朋友身旁安稳等待他们聊完。而还没“熟”的另一位守护者拉普拉斯倒是有点着急，挥着前足试图阻止人们冒险——可惜变成巴掌大的宝可梦声音实在太小，行动也缓慢，卯足力气爬了一分钟才挪动两米远。
风铃察觉到拉普拉斯的动作，连忙把爬得气喘吁吁的小家伙捧起来。
她以为迷你宝可梦是因为变小而感到不安，毫不犹豫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不必担心，我们会保护您的！”
迷你·绯露堡垒的守护者·拉普拉斯：“……@#￥%&*！！”
眼看自己的工作都要被抢走，拉普拉斯急火攻心，啪叽一声倒在小船医的掌心晕了过去。
风铃：“！？”
风铃：“太阳珊瑚——！！”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海王丸号的船员们依旧效率极高地定下了简单的出行策略。
首先，人类的幻影都是未知图腾变的，见到就要提高警惕准备战斗；其次，起风是黑石雨到来的预兆，必须马上找到安稳的落脚点，掏出所有宝可梦来对抗陨石；最后，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幻觉或者感觉自己的情绪不对劲，立刻大声喊二副救命！
还没踏出码头一步就已经被喊了十几嗓子的二副面无表情，很想用物理方法研究一下这群人究竟哪里不对劲。只有轮机部的母女俩没有跟着起哄，两人一边翻找工具箱一边在记事本上描描画画，足足写了好几页才停笔。
“我和雪香留在码头，有件事想尝试。”
露子站起身，向众人展示记事本上的文字。而甲板部众人也对轮机部抱以充分的信任——他们眼睛一闭，纷纷表示我们相信你，你俩做什么都行只要别讲数理化一切都好说。
小夜看看摩拳擦掌的“探索小队”们乌泱乌泱的吵闹劲，又看看“驻留小队”势单力薄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忧。
以她现在对“心灵术士”一知半解的水平，还没有办法用[盾]庇护距离太远的伙伴。露子对此倒是毫不介意，声称“不就是陨石来了哭一鼻子，小事一桩”。
小夜一时间欲言又止，只好将关怀的目光投向船上最年幼的机匠。
“要不要我们留下几只宝可梦？”
雪香闻言，立刻把眼睛睁得圆溜溜。
寡言的小女孩依旧不肯出声，沉默地向小夜摇摇头，又指向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精灵球。
“你是说……有麻麻鳗鱼王在，所以没关系？”
小女孩点头。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飞快地跑去工具箱旁拿起了什么，随后拽拽小夜的衣角，踮起脚尖把手中的东西塞到二副怀里。
小夜一头雾水地接过雪香递来的物件——那是个小巧的、涂装很潦草的玩具手枪。
见小女孩比比划划地示意自己扣下扳机，小夜从善如流，随意地瞄准立柱之间的空隙。
“咻！”
一瞬间，以为是玩具的小手枪发射出了耀眼的光。电流如同真正的雷霆一般直指前方，与不远处的房屋相撞，在巨大的爆炸声中直接把水晶墙炸成了水晶沫。
小夜：“！？”
平时冷静果决的二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似乎令年幼的机匠很满意。雪香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从从容容地把小手枪从石雕二副手里摘下来，挂到她腰带上的一排精灵球旁边，随后便一溜烟跑走了。
“……”
小夜低下头，看看自己腰带上模样可爱的“玩具”，一时间呼吸都放轻了。
这要是中途走了火，整船人恐怕都会团灭吧……
很快，作战会议结束，船员们兵分两路。露子和雪香驻守安全的湖心码头，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点子要试验，所有豪力都被她们扣留下来帮忙——仔细一看，连光头一浩也挤在豪力群里挣脱不能，只好泪眼汪汪地成为轮机部劳动力的一员。
其余人和宝可梦则即刻动身，前去寻找适合观察整个城市的“制高点”。
船长一如既往率先冲锋在前，毫不犹豫踏出码头的庇护范围，重新来到了澄澈的苍空下。
“制高点，制高点……嘶，这太阳真晃眼。”
“要不我们直接乘宝可梦往高处飞算了。”
“那可不行！就咱这三脚猫的空战水平，别说陨石了，在天上碰上几只未知图腾都得坠机。”
“而且说实话，除了二副，剩下这点人全身凑不出三只能飞的……”
众人说着，一同仰头远望。
无数透明的河流在空中盘旋交错，连接着大地与浮岛——无论看过多少遍，这不可思议的情景都使人忍不住惊叹。只是天空中的河流轨迹复杂，头顶明亮的太阳光经过水滴折射形成大片光晕，船员们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搞明白最高的浮岛到底在哪里。
除此之外，倒是有一件事很明确——所有浮岛都是被水流托举到天空中的，根本没有寻常意义的“路”可走。
“呃，难道只能顺着河游上去？”幸之助在自家蚊香君耳边嘀嘀咕咕，“会不会中途掉下来啊……”
船长将彦对着满天的河流盯了不到一分钟，双眼已经立竿见影变成和蚊香君相同的形状。他干脆放弃思考，拽着伙伴就往码头边停泊的小船上冲。
“管他呢，试试就知道了！”
小夜正想释放波导之力细细调查，被唐突一拽顿时没了准头，差点失手往船长脸上甩一道波。
“船长，等一……”
“还等什么，一会陨石又要来了，走走走上船！”
整个探索小队被海部将彦和他的豪力们一起连拖带扯，硬生生拉上了船。可怜的皮丘猝不及防被挤扁在衣兜里，幸好小夜眼疾手快及时把它拎出来，这才阻止了一场放电沉船惨剧。
好不容易捧着皮丘找到一个不太拥挤的角落，小夜还没来得及说话，脚下突然一震。
这艘水晶小船原本静静停靠在岸边，尺寸不算大，中间还立着一根修长小巧的船帆，看来模样平平无奇。承载了一大群人和宝可梦的体重后，它反而突然动了起来。
起初只是摇晃着远离岸边，但短短几秒之内，小舟的船帆猎猎鼓动，骤然加速到堪比长翅鸥使用电光一闪的程度。众人在晃动中下意识扶住船边，向下一望却震惊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大地。
载着无数惊呼与尖叫声，小船乘着透明水流腾空而起，朝向明亮的晴空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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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漆黑的流星雨终于平息。水君刚把翻壳的迷你朋友重新摆正，便看到十几只眼睛都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
迷你拉普拉斯：所以，我四脚朝天翻了整整一个黑石雨的时长才有人想起来救我吗？（委屈成海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