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一根极细极细的杆子立在那里。
当林升看向那里时，他看到淡淡的太阳慢慢的落入如同蓝色的宝石一样的大海里——它不像之前那样发出耀眼的光芒了。
林升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居然从那样可怕的情境里逃脱出来了，倘若要他再进行一次尝试，他觉得自己断然难以再从这片可怕的海域里挣脱出来，林升甚至有些惊讶自己在这一场风暴中的表现。
但林升依旧记得云中紫之前对他说的这是一场伟大的冒险——在真正的尝试一遍前，他从来没想过这场云中紫口中的“冒险”是这样的。
“你们的日常是这样的？！”
瘫在船板上的林升问向身旁同样凄惨的云中紫。
“这有什么问题吗？”
云中紫将自己翻了个面，他的右手搭在船舵的舵柄上，听到林升的问题，他不明白这样的日常有什么问题。
林升再次感觉到了自己与这个时代的代沟。
“你不觉得这很危险吗？而且，允许那些孩子也来参加这项危险的活动是不是有些，”林升在脑海里琢磨了一下说辞，他皱起眉头，“是不是有些不太妥？”
那些飘在海面上的很多小船里，都载着许多看起来十几岁的孩子，这些孩子有些甚至看起来比林升还要惨，林升甚至还能隐约看到一个之前在空中追逐太阳光线的孩子的四肢就好像意大利面一样缠在身上。
林升可以想象这些孩子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这很危险？”
云中紫反问了一句，他决定先解答林升后面的一个问题。
“他们成年了啊！”
云中紫肯定的答复让林升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当他再次砖头看向里自己不远处的另一艘船上时，他看到的依旧是四张稚嫩的脸庞。
“他们明明都是个孩子！你看那个孩子，我估计他还没有十八岁！”
被林升指着的船上的孩子们也发现林升，这些孩子冲着林升喊。
“我们成功啦！”
林升看着那四个样子有些凄惨的孩子，他努力从脸上挤出笑脸，冲着他们挥了挥红色的手臂，然后林升转过头盯向老紫。
下一秒，老紫有些狐疑的话语让他怔了一下。
“成年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吗？委员会定的成年标准不应该是熟练掌握备忘录机器人还有能够引用自己周围的重力场吗？”
这确实是林升没有注意到的，虽然他已经在很努力的尝试了解这个未来世界了，但不会有人到了未来还会查询自己究竟符不符合未来对于“成年人”的标准吧！
按照道德伦理委员会的标准，我才是一个孩子？！小丑（孩子）竟是我自己？！
林升还沉浸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事实里：虽然我是一个冬眠了一千多年的老古董、经过了残忍的恐怖袭击、挑战了恐怖的深海风暴——但我依旧还是个孩子。
而此刻云中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仔细地打量了身边这位朋友三遍，在确信了没能从林升身上看到一丝一毫关于备忘录助手的痕迹后，这个汉子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抖动。
“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没有成年。”
船上的两人都沉默了，此时只听得到海风吹过船帆、船头划过海面的哗哗声。
林升开口解释：“我是个冬眠人，最近刚刚获得人类资格，这不是觉得备忘录助手用的有些不习惯……”
林升越解释声音越低，他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但好在云中紫相信了他的话。
在云中紫看来，林升身上的谜团都得到了解释——不论是之前在高空的悬浮板上控制不好自己的身体、还是解开自己腰上的绳子去够缭索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云中紫在遇上林升不久后就一直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林升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太了解，但他只当林升来自其他区域，不太明白31区的情况。
但现在云中紫明白之前他觉得林升身上的哪一种别扭的感觉来自那里了——也许这就是其他人说的过去时代人所特有的“时代感”？
这场在林升看起来好像是生死危机的冒险在云中紫，或者新纪元的其他人来看虽然对于肉体的摧残十分可怕，但是完全不会有生死之忧，甚至连“死”在风暴中，进入神经组合网络的可能性都没有。
对于新纪元的人类来说，只要不是大脑遭到严重的破坏，身体其他一切的创伤都只是小伤而已，更何况在能够熟练掌握备忘录助手后，不论是上传记忆、还是动用引力场来保护自己的大脑，都能让自己的安全性得到一个极大的提升。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没有成年，”云中紫拍了拍额头，“这下我的信誉分又要被扣掉不少了。”
“这么严重？！”林升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只是还没有完全连上备忘录助手而已。”
“因为我涉及谋害人类的生命安全……”
在智慧阶梯计划后，成功提高的可不止人的智商，还有理解能力等一系列方面的提升，这让接收者变得早熟起来，所以道德伦理委员会修改了关于未成年的定义。
在复合体里，未成年的定义是：“在接受了智慧阶梯计划并获得了备忘录助手后，自身与备忘录助手的脑域协调成长与磨合期。”
“而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无法操控自身引力场，死在风暴里的可能性很大。”
回想起来林升当时松开腰上的绳索去抓帆绳的表现，云中紫就一阵后怕，如果林升真的死在了那一场风暴里，那他的惩罚就不只是扣点信用点那么简单了。
“哎哎！老紫，你看那边！”
正在云中紫思考自己之前冒失的举动时，林升突然晃了晃他。
一艘船上的两个人正在将两具肉体扔入海中——当那两具不再动弹的身体没入海面的时候，林升能看到那一艘小船周围的海水漾开一圈红色。
“他们没死，复合体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云中紫说的是对的。
天知道当m-31的疯子们搞出这样的“艺术”时道德伦理委员会的内心时怎样的无奈，本来现实中人口就很少了，这些家伙们还乐此不疲的每周作一次死。
但复合体没法阻止这群家伙们的自发行为，所以他们选择将安全措施做到极致——他们可不像看到有人因为他们看来可笑的行为“死掉”。
林升看到海面下有东西在快速的游动。
那是一条非常宽大的鱼，它周身的一切都很美，它的背部闪耀着蓝色光芒，光滑而漂亮的鱼皮闪着银光，背鳍就像一把刀子一样分开水流，当它们靠近被投入海中的两具肉体时，林升可以看到这些鱼的全貌。
当它们的尾巴划出水面，就好比再用一把大镰刀的刀刃收割稻谷一样。鱼尾也同样是银光闪闪的，竖在深蓝色的海面上时，发出耀眼的白光。
“它们会带这些受伤的人去治疗，还有那些落水者也同样如此。”
这些被设计出来的美丽生物正是复合体用来解决这些人们丢出来的问题的。
这些两米长的救护鱼，其鼻腔中密布嗅觉神经末梢的面积可达平方厘米，在海水中对气味特别敏感，尤其对血腥味。落水者不规则的游弋所发出的低频率振动或者少量出血，都可以把它从远处招来——它可以嗅出水中百万分之一浓度的血腥味来，在借鉴了鲨鱼的部分基因后，它们可以嗅出在海水中含量为800亿分之一的一种人体分泌物——左旋羟基丙氨酸的气味。
当人们每隔七天举行这一场盛大的聚会时，对于这些救护鱼来说也同样如此，这些基因被设定成喜爱人类的友好的动物会紧紧的跟在每一艘小船的后面，当失败者落入水中后，就会被它们含在口中送回到平台边上——然后每一条救回人类的救护鱼都能享受到针对他们味觉设计出来的最美味的食物，甚至有时这些鱼会使坏将人从小船上拽下来达到享受美味的目的。
“如果你觉得疼的受不了，又或者想要尝试一下这种体验，也可以自己跳进去。”
“我才没有这么傻呢。”
林升撇撇嘴，他不信复合体对于他们这些受伤者没有对应的方案，再说，盛大的艺术典礼总不可能由一群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士去参加吧。
为了不让伤口被压，林升让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方式躺着，当他望向天空时，他惊讶的看到云彩。
眼下仿佛小船正驶进一个云彩的大峡谷，风已经完全停了，在引力场激发器的牵引下，每一艘小船依旧向着目的地驶去。
“很漂亮的云彩吧！”
云中紫有些感慨：“我的名字就是从这里面来的，你看那片紫色的云，当我在第一次渡过虞渊后看到那抹云的时候，我就决定叫这个名字了。”
云彩在引力场激发器上是一个很罕见的事物，这同样是林升来到新纪元后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云彩。
“只有当大风将那些雾气刮往太阳落下来的地方时，你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色。”
林升在心里觉得那一抹云彩很美，但他知道这其实更多的是因为这个景色有了前面的艰难作为映衬罢了，在过去，他曾看过无数比这更美的天空景色。
很多东西终究还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