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沈棠出来，不意外宋禹衡会站在门外。他眼神很快变得柔和，语气也软了下来。
抬手摸头的动作已经成了习惯。
出于安慰，他手掌下滑，捏了捏后颈。
看他出来，关萍萍三人走了过来。
“怎么样？宋大夫，思艺要吃药吗？”
“不用，养几天就能恢复。”
被安抚过的宋禹衡眉目间烦躁淡了许多，看着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关萍萍趁机多问了几句。
关萍萍其实多虑了。宋禹衡虽然总是冷着脸，但关于病情的事情他总是会多些耐心。
这边事了，两人告辞后骑车返回红旗大队。
“四哥，你会可怜她吗？”
沈棠知道宋禹衡话中的“她”指的是谁。
“说不上可怜与否。与我而言，她只是一个有过短暂交集的路人，我不会投注什么情绪在她身上。”
这话听着实在冷漠，但沈棠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宋禹衡满意了，揽着他腰的手臂紧了紧。
宋禹衡去了白洼大队时，卫生室就由建强和凤霞守着。延安对学习日渐不耐，时常找借口不来，宋禹衡也不多管他。学习三月他会进行考核，不达标的人无法成为他正式的弟子。
樊仁美给文英去拿止疼片时，苏云舒叫她帮忙带一瓶的祛疤的药膏——在公社买的连同其他东西都在遇到方老二的那晚丢了。
药房里各种药品的摆放建强和凤霞已经很熟悉了。
两人分工合作，凤霞拿药品，建强负责登记。
“谢谢小大夫。”
樊仁美拿了药，给建强教了“樊”字的写法，见他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逗了句。
建强顿时红了脸，摆着手道：“我不是，师父才是……”
“好好学，很快你也就是了。”
樊仁美拿着药回到知青所。
“宋禹衡和小村长又去白洼大队了，药是凤霞拿的。你看看是不是之前用的那种。”
文英看过后，确定是宋禹衡之前开过的那种。
而苏云舒都顾不上看药膏，一听他们去了白洼大队就紧张起来，还强自表现的镇定，问道：“他们去白洼大队干嘛去了。”
樊仁美诧异：“你不知道？”
苏云舒双手猛地收紧，连指甲抠进了掌心都无所察觉。面上表情僵硬，笑容都不知怎么摆。
“我，我怎么会知道。”
“这事儿，大队里不都知道了吗？”
樊仁美的每个字都像砸在她心上。身下柔软的床铺仿佛扎满尖刺，让她如坐针毡。
文英接过了话，说：“之前真是没看出来，宋禹衡居然这么厉害。县里大夫都说不能治的伤，他居然都有办法。现在大伙儿私底下都叫他小神医呢。”
苏云舒猛地放松了神经，这才迟钝察觉掌心的疼痛。
“啊，啊，原来是这个。”
文英和樊仁美没有看出她的不对。
“你也知道呀！”
刚进门的萧红听到她们在说这个，也插了一句：“要说陈钢也是幸运，因为跟沈棠是兄弟，才认识了宋禹衡。否则他爸妈……唉，要治不好，一个人照顾两个不良于行的父母，想想都害怕。”
文英和樊仁美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也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父母瘫痪在床离不了人，可家里三口人还要吃饭。要一直顾着家里，还要出去挣工分，短时间也就罢了，要十几年，几十年，谁能扛得住。
苏云舒回过神，听到一个略显耳熟的名字。
“你们说谁家？”
萧红翻了个白眼。
“你刚不是说知道吗？就白洼大队的陈钢。听说沈棠之前当混混的时候，他就是沈棠的小弟。后来沈棠不知怎么改了性子，他家又出了事，这才断了联系。”
萧红后面说的话，苏云舒都没听进去。
陈钢，那个前世一把火烧了自己跟父母的变态？
前世这个事情闹得很大，整个公社都轰动了。
知青所因为此事还举行过辩论会。
但现在，陈钢的父母治好了，那他就不用与父母同归于尽了？
重生后，很多事与前世不同。比如宋禹衡来了西北，再比如柳思艺没能嫁给沈棠。这些事情，苏云舒都能找到还算合理的解释，证明大致的轨迹并没有偏离前世。
可陈钢这件事给她以当头棒喝——前世的记忆并不能给她充足的安全感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之前还犹豫要不要做的事，必须要试一试了。
因为去看了柳思艺，沈棠和宋禹衡回到卫生室都下午四五点了。之前跟建强和凤霞说好会赶午后回来，结果迟了两个多小时。
好在两个孩子都听话，即便他们没有如约而至，也认真的守着卫生室。
建强将登记的册子给宋禹衡看过后，等着沈棠一起回去。
“你先回家，我在你老师这儿吃过晚饭后再回去。”
建强习惯了小叔总和师父在一起，闻言也没有多问，独自回去了。
卫生室空下来，沈棠和宋禹衡在暮色中交换了一个浓情蜜意的吻。
吃晚饭还早，沈棠陪着他躺床上看书。
“小衡，你想上大学吗？”
宋禹衡当然是想的。
周家没有出事的时候，周望生就是华医大的名誉校长。华医大的校园他比学生们还清楚。他曾无数次幻想，以后会以新生的身份入校，接受知识的洗礼。
但这一切，真的都成了幻想。
没得到回答，沈棠也不着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理着他的头发，自顾自的说着话：“虽然你已经是很厉害的小神医了，但学无止境，在大学你还是能收获许多东西。”
距离恢复国考还有一年。
周家出事时，宋禹衡才十一岁，应该刚从国小毕业。之后应该再没上过学，这样的情况并不满足参加国考的条件，不知道宋家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不能也没关系，顶多让他回去再读三年国中。他年纪小，那时参加国考也才二十一岁。
宋禹衡手中的书很久都没翻页。
沈棠将书抽走，他才反应过来。
也没有再拿回来的意思，只是换了个姿势，躺在沈棠的身上。
“我小时候学了中医，又学了西医。虽然西医让我觉得新奇，但我还是喜欢中医。爷爷自四岁起学，如今六十有二，近六十年的时间浸润在中医学中，也常觉自身不足。我只是初窥门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沈棠将他的手拢入掌中，指腹摩挲着他掌心的茧子。
小孩虽然没有明说，但一定很渴望进入大学吧。
他低头，唇贴着宋禹衡的额头，许久，才低声道：“你会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