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8年3月10日）
三个怪胎孩子的血样取回后，他们立即进行了化验分析。
这个分析并不难。这几个孩子体内也有他们的母亲体内这种混合体，但是三体变成了二体。也就是说，除了洛丽塔的儿子欧文体内含有少量h2N2+11亚洲流感病毒死体，在埃粒米和薇薇安体内，他们完全没有发现那种病毒，无论是活体还是死体。
孩子们体内的基因和多能干细胞处于一种“正常状态”。这意思是，跟其它细胞及其周边集群一样，没有多能细胞那种高速繁殖状态，而是以正常的速度新陈代谢着。用他离开人间时流行的中国语言说，那叫常态化了。
与此同时，查尔斯、波历和罗西在做的事情，是培养出活体的跟三位女性体内一样或者说相似的三体混合体来。这件事情，本来想想不难。他们既然知道了它们的组成部分，以相似的比例来做即可。
但是没想到，难度远远大于预想。
Aca3密码子或者说含有这种密码子的液体他们这里有现在的，各种多能细胞他们这里也找得到，或者可以从二区那里要来。可是，没想到会卡在亚洲流感病毒那里。他们这里有亚洲流感病毒h2N2的原始毒株，但几乎找不到其变异体毒株。于是，他们只能自己来培养变异，为了加快培养的速度，波历专门做了这些病毒的多能细胞，或者说让相应的多能细胞跟这些病毒结合到一起去。果然，培养速度大大加快了。可是，变异到了h2N2+9那里，这些病毒就再也不变了，只是在那里繁殖着。
查尔斯说，看来还是需要自然变异的过程，加速也许是不现实的。
可是这些病毒再次自然变异，能否变异到h2N2+11，得画个大大的问号。当时，b957年的时候，全世界几千万、几亿的参与了这个变异过程。而每变异出一个新的型号，都有很大的偶然性。此其一。
其二是，即使可以顺利地变异出+11来，这种自然变异需要多长时间，并不知道。但肯定需要很长时间。当年，这个变异过程就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到了b958年才出现了+11。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来供他们等待？而且，即使等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如果再现的结果并不是他们想要的呢？
于是，在一个半月前，他们商量决定，先把已经做成的h2N2+9和另外两种元素，即基因和多能细胞元素混合起来。
结果，新的难度出现了。在三位女性体内提取的混合体，其中的三体是比例基本相当的，差不多是3:3:3。可是他们以同样的比例做的混合体，它们融合后，病毒被压缩到极小。他们试着用大量病毒与那二体混合，尝试了各种比例。在病毒数量特别大的时候，病毒把另外那二体几乎消灭了，也就是说，几乎都杀死了。
查尔斯大摇其头，又大点其头。他说：真不知道是哪个同行做的，简直太高明了。高明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波历说：搞病毒的，在这里比你高明的可能都没有了。
他还真的不是阿谀奉承。
查尔斯说：行了。我觉得你这是在讽刺我了。我们这里高人多的是。各有各的特长。
难得说话的罗西说：一定，许多年。
罗西说话很少，说出来的话很简单，这是她的特色。
可是他们都会听懂她的话。她的意思当然是，那些人一定进行了多年的研究，才做出这样的产品来的。
大约一个月前，他们再次商量这事。查尔斯说：我们搞生命科学的，真的很需要时间。波历说：你说得很对。可是我们最缺的偏偏就是时间。
最后，查尔斯接受了波历的建议，立即开始动物实验。
动物实验的准备工作他们其实在三个月前就开始做了。也就是说，在去年末，还在他们做三位女性体内混合体的化验分析时，他们已经对三头母猩猩进行了人工授精。那三头母猩猩都成功地怀了孕了。
查尔斯同意对三头母猩猩注射那种h2N2+9的混合液，他们决定采用病毒少于另外二体的那种混合液。因为病毒多于那二体的混合液，由于病毒几乎消灭了所有二体，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这是他们三个人的共识。
他们给这三个母猩猩编了号，A号母猩猩注射的是含平滑肌多能细胞的混合液。b号母猩猩被注射了含牙齿多能细胞的混合液。c号母猩猩被注射了含精?子细胞的混合液。
波历当时还提出，再挑选六只猴子来参与。他的理由是，三头母猩猩已经怀孕了两个多月了，而那三位女性可能在怀孕的同时甚至之前就已经感染了三体病毒。
查尔斯觉得他说得有理。但他说，那也只需要三只猴子就够了。我们一下子去要那么多大动物，动静太大了。
波历说：我的想法是，三只猴子注射我们新做的混合液。另外三只猴子，我认为可以试试我们的三位女性体内的那种混合体。
查尔斯平滑的黑脸上出现了大规模的隐性波动。他叫了起来：那里面的病毒可是死体啊。
波历说：试试也没有关系。
查尔斯嘟囔着：那你就试试。可是六只猴子，不能再多了。
于是，波历又从娜拉、佐衣和洛丽塔那里提取了新的血样。
他们把做人工授精、同时注射新混合液的三只猴子编号为A2，b2和c2。对应的是跟三只同字母编号的猩猩受注的同样的多能细胞。把另外三只猴子编号为A3，b3和c3。给它们注射的是娜拉、佐衣和洛丽塔新提取的血样。干脆就是血样，也不进行筛选或者说提炼了。
结果是让人失望的。
A1、b1和c1那三只猩猩，和A2、b2和c2那三只猴子在注射了混合剂后，几天后就开始发烧，三只猩猩热度很高，三只猴子热度低一些。他们认为应该是跟受体的承受力有关。可是发了几天烧，他们提取它们的血样，发现它们体内的混合体完全成了死体。不仅病毒死了，连那些多能细胞和基因宿体也死了。
十来天后，1号的三只猩猩和2号的三只猴子都基本或完全康复了。除了一只猩猩和一只猴子还在流鼻涕，其它什么症状都没有了。它们体内都验出大量的抗体，再就是已经全体死亡的病毒、aca3基因和三种多能细胞。全死了。而它们都恢复了原本的鲜活状态。
A3、b3和c3那三只猴子则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有发烧，也没有任何流感症状。
这是可以想到的。毕竟它们受到注射的混合液里，病毒是死体。
查尔斯见到波历就摇着他那张黑脸，一脸的幸灾乐祸。
大概十天前，波历在阳光已经照在一些房顶上和西山壁中间地段的时候才走进实验室。他的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多天了。他确实已经失去了信心。而在这之前，他总是第一个走进实验室，有好几天从食堂拿了面包，走进他们的蝙蝠楼门前，还会有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的动作。
那天，实验室的气氛有点不一样。罗西和查尔斯都看着他，从他脚刚进入头还没有进入的时候就在看着他了。他们俩都站在那里，好象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到来那样，好象等待着他进来宣布什么重大新闻。
可是宣布新闻的不是他。
查尔斯的脸上隐性的波纹静止着，看不出他的表情。
罗西忽然就启动了，用波历从来没有见过的灵活性启动，向波历奔来，在他鼻子前站住，几乎到了脸碰脸或者说鼻子碰鼻子的程度。
她的气味真好闻。这是他后来的想法。
他当时的想法是，她的眼睛真亮。她的眼睛，本来就跟她的姐姐曼珈一样，是那种二次元动漫里的少女大眼睛，本来她的眼睛的特色不是亮，而是一种流动性闪烁性。
可是那天她的眼睛真的很亮。
她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一小步，然后说：成功了。
她说话永远是那么简单。
波历说：猩猩？
她说：猴子。3号。
3号？我叫了起来。
最不可信的事情忽然变成了事实。这其实是波历最期待着的事实。
他走到她的显微镜前。他相信变大的不仅仅是显微镜里的微小生物，还有他的眼睛。而且，他还闻出了一种鲜活的气味，隔着他的口罩直向他扑来的挡不住的气味。
虽然那些微小生物不是好东西，可是却是他期待着并且已经不再期待着的。
h2N2病毒死体复活了，基因载体和多能细胞也在活蹦乱跳着。
他又走到他的显微镜那里，再走到查尔斯的显微镜前。情况是一样的，至少是相似的。
他说：三只猴子？
他忽然学会了罗西的说话方式。
罗西点点头：三只猴子。她破例地加了一句：都活了。
说话又过了十来天了。
这里说的是今天。
这些天波历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这是说，他又很早走进实验室了。可是他发现，罗西仍然经常在他之前就进了实验室。
这几个月来，罗西忽然对实验有了兴趣。
他理解。这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
罗西向他转过身来，在他把最后一块面包完整地塞进嘴里的同时。
她的眼睛变得淡蓝了。他已经看得懂她的眼神了。这是一种蓝眼睛变得黯淡的显示。
他说：怎么了？
她几乎流泪了：都死了。
都死了？他叫了起来。
他走到显微镜前，然后又走到显微镜前，再走到显微镜前。他很快走遍了三个显微镜。
确实，都死了。罗西说得没错。病毒死了，基因载体和多能细胞呈现出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也可以说，它们也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