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阿西亚与雁族侍卫离开后，小丫头主动爬上了伊萨的膝盖。
“有点累。”
关翎舒服地眯着眼，靠在他的肩膀上。
伊萨与宏明有些相似，只要在他们身边，她就能特别放松。
两个人截然不同，她为何觉得他们相似？
伊萨唯恐她滑下去，托住了她的后颈，让她紧贴自己。
关翎想起来，宏明哄她入睡时，也常托着她的后颈。
“为什么托着我的脖子？”
她仰起脸，恰好看见伊萨盯着自己。
“小婴儿脖子软，抱起时要托住脖子。”
“我不是小婴儿。”
“你这样吃了睡，哪里不像小婴儿？”
她撅了噘嘴，继续靠上他的肩膀。
伊萨用力抱紧了她。
“假如拓食与华英国开战，你帮哪边？”
关翎知道这种问题没有正确的答案，仍旧忍不住问了。
“你呢？”
伊萨头靠上她的肩膀，反问她。
“你选择帮皇帝，还是置身事外。”
“我不可能置身事外。”
“总有办法逃走。”
“那我也不能丢下皇上不管。”
伊萨睁开了阖上的眼。
“我是华英国人，无论去哪儿也改不了这点。我不可能真正离开自己的祖国。就算去了其他地方，在别人眼里，我依然是华英国人。”
“你不见得要与它共存亡。”
“但我一定与它共荣辱，不管我是否愿意，这是改不了的现实。所以我不会丢下它不管。逃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关翎稍稍离开伊萨一点，好看见他的脸。
“你不必跟我一样。你有一半是拓食人。要你在两国间选一个太难了。你应该去阿黎散。”
“那就不要让这种选择出现。”
伊萨吻了下她的额头。
“鹘霜王的奸计假如得逞，整个陆西将被拖下水。我与你一样，无法置身事外。”
*
星夜露浓，弦月微光。
官邸内没有火把照亮的地方，尽覆黑暗。
伊萨回房休息后，关翎一个人难以入睡。
窗外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她烦躁难安，干脆裹紧披风走上露台看个究竟。
露台下，站立一条身影。
阿纳斯塔西奥撑着一把被露水打湿的油纸伞，似乎在树下站了很久。
看到皇后走上露台，他收起纸伞，跳上露台，如之前一样，依旧站在栏杆外侧。
这些天，除了接见华英国使节时在官邸大厅见过他一次，没见过他的影子。
关翎以为他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华英国既然派人来接我，与你交易已无意义。”
阿纳斯塔西奥并不在意她的奚落。
“殿下背着几位俊俏郎君，与小人在此私会，非要谈些煞风景的事？”
他的口吻与她在忒鲁明茨遇到的青年差别太大。
沉舟证实了她的直觉。
“你……真是我在忒鲁明茨遇到的那个人？”
听她这么问，阿纳斯塔西奥微微低下头，在阴影里翘起唇角。
“殿下更喜欢那个人……还是我？”
他承认了？
塔哥特巴扎郊外那具阿古尔才是阿纳斯塔西奥。
“你到底是谁？”
关翎警戒地退后半步。
“没想到殿下会关心那个人的下落。”
阿纳斯塔西奥摸了摸自己的脸。
“看来殿下也喜欢年少英俊的男人。”
“少胡扯，我对你们的长相没有兴趣。”
阿纳斯塔西奥歪了歪头，想起伊萨。
“莫非殿下更喜欢看似温驯的男人？”
“东拉西扯，到底要说什么？”
还有三日就是比武日期，关翎以为他今夜前来有要事，没想到他一味扯些无关紧要的话。
“还有三天是你我大喜之日，我想成亲前娘子大概想多了解下为夫。”
阿纳斯塔西奥不似此前严格遵守希尔的命令，一脚跨进了栏杆。
见他走进露台，关翎真的慌了。
“你再过来，我可要叫人了！”
“夫君我好歹在忒鲁明茨外的沙漠里救了娘子一命，你要恩将仇报？”
忒鲁明茨郊外的沙漠……是伊萨、阿西亚与她被巨石怪袭击的那晚。
那时候的紫色大鸟是眼前人驱使？
关翎稍一走神，自称阿纳斯塔西奥的男人趁虚而入，推着皇后一脚跨进房间。
通往露台的大门在他身后阖起，屋里独余若明若暗的烛光。
“你……”
关翎刚要开口，男人周身突然燃起一团绿色的火焰，一如阿古尔消失前的模样。
“你你你！”
关翎惊得不知该拍手庆祝，还是拿水泼他。
那火光又骤然消失。
与绿火一同消失的是阿纳斯塔西奥的外表。
出现在关翎视野里的是另一副长相。
除了翠绿的眼睛，男子的容貌彻头彻尾是华英国血统，清逸俊雅，宛如画中仙，不似尘世人，妩媚勾魂比诏明更胜几分。
关翎立时想起侍女口中的前任祭师。
这又像世外仙又像青楼女的怪异调子，十有八九是混了异族血统的涂氏男子。
不仅话本强调过沾了涂氏血统的男子气质特殊，她实际所见的四皇子与水寒江全是这种清纯里透出点妖媚，正直里带点邪恶的调性。
男人长成这样着实少见，太容易辨认。
“你到底是谁？”
“苏檀。”
男人看见她震惊的表情，满意地微笑，打腰间取下烟杆塞进嘴里。
“我叫苏檀。”
“苏檀？”
太宗檀济是举世皆知的美男子，男人的名字莫非是形容他的美貌犹如太宗再世？
“呵呵呵呵……”
少女发出木门缺油一般的笑声。
“若你不是阿纳斯塔西奥，那么他在哪儿……死了？”
“你为他难过？”
苏檀吸了口烟。
“他背着我，想把你藏起来。叛主之人，当然该死。”
指使阿纳斯塔西奥以活人献祭的原来是他。
看到皇后脸上毫无掩饰的厌恶，苏檀笑了起来。
“殿下居于后宫，对人祭还陌生吗？”
“那是太祖立国前，诸侯淫祀鬼神时代的事了。我朝并不使用人祭。”
“哈啊。”
苏檀喷了一口青烟。
“殿下莫非不知道皇宫地下的四十万亡魂？”
苏檀一句刺中了关翎的心事。
不知他的用意，关翎默不作声。
“慢说千年前的事，五年前死于黾镇的那些百姓又被派作何用？”
“他们成了人祭？”
苏檀语出惊人。
是谁胆敢利用战乱将无辜百姓当作人祭？
“是谁杀了黾镇的人？”
苏檀得意地看着少女的怒容，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