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也有些愣了。
眼前少女的长相非常陌生，甚至除了鼻尖一颗不起眼的痣，与阿桃再看不出半分相似。
宗主眼见无名的情绪跌回谷底，瞬间有些慌张，赶忙推了推少女，讪讪问：“仙人，您看她可是……”
无名伸出手，作势要去抚少女的灵台。
却不想少女猛地后撤一步，警惕地瞪着他，面露失望：“宗主伯伯，下次有个穿红衣服的漂亮哥哥来了，再叫我吧。”
她努了努嘴唇，似乎有些不满。
无名动作微滞，最后摩挲了几下指尖，终是放下了手臂，张了张嘴。
半晌，道：“错了……这位姑娘不是在下要寻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俱是松了口气。
无名却没有那么轻松，他仿佛在克制什么一般，雪白袖口下的手在微微颤抖，指尖将掌心剜出了血痕。
“许是卦象出了问题，不知这位姑娘可否与在下移步殿外，在下有几个问题需要姑娘解惑。”
少女疑惑地望着他，终是点了点头。
殿外，桃花树下。
无名看着一旁陌生的少女，心中微微颤动，面上却不显：“原来如此，姑娘竟然是从秘境里被人救出来的？”
“是啊。”
少女戳了戳桌子上的花瓣，挺翘的鼻尖被光影晕出淡淡的弧度，提起救她之人，她似乎格外开心。
一双眼睛眯成月牙，嘴角也勾起，脸颊的梨涡浅笑浅浅，带着无限的眷恋，“送我来的哥哥说，救我的姐姐是个顶好顶好的大善人呢！”
无名有些痛苦的蜷起手指。
少女依旧喋喋不休：“可惜我当时昏过去了，一直没机会没有亲眼见到她，不然一定要当面道谢。”
“对了，送我来的哥哥人也很好，他……”
无名忽然出声打断：“你的亲人呢？”
少女摇头，没什么情绪道：“没有亲人，我是孤儿。”
良久的沉默。
少女问：“道长想找的人是谁？”
道士答：“我的妹妹。”
少女又问：“为什么要找妹妹，她和道长您走散了吗？”
道士摇摇头，神色有些落寞，“她与我赌气，离开了许久，不曾回来。”
“一次也没有回过吗？”
“嗯。一次也没有……”
片刻，道士又补充道：“是我的错。”
……
“我此次来寻她，就是想同她说声‘对不起’，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
“毕竟我犯的错……真的很过分。”无名的声音很轻，说话时，那双隔着白纱的眼睛，始终注视着身旁的少女。
死寂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灵魂的烙印在不停地滚烫与灼烧，提醒着他眼前人的身份。
少女撑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应该会吧，毕竟你是她的哥哥嘛……”
无名闻言呼吸一滞，旋即嘴角微微勾起，迫不及待的追问：“真的吗？如果是你，你会原谅我吗？”
少女有些惊讶，脸上是一派的天真烂漫，深思熟虑了一会却摇摇头：“道长，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答案。”
“因为我没有哥哥，也没有家人呀。”
不，你有的。
你有哥哥，有家人……
甚至。
甚至曾经还有个因他枉死的爱人。
……
无名张了张嘴，剧烈的疼痛疯狂地撕扯，将他的魂魄分为两半，两半灵魂互相拉扯，互不相让。
一半在叫嚣：“她是你的妹妹！你只是喜欢她，有什么错？那人根本不是良配，死了又怎么样？”
另一半却说：“不可以。你已经犯了错，害苦了她，不要重蹈覆辙，放她自由，跪下忏悔吧。”
……
无名手心躺着一枚指环，通体淬银，环身上嵌了朵粉色水晶桃花，花瓣纹路清晰，栩栩如生。
他张开掌心。
“初次见面，某竟然叨扰了姑娘这么久，这个小礼物就全当是姑娘今日为我解惑的谢礼。”
解惑？
“我什么都没有帮上，何谈为道长解惑？”少女看着他手中的指环，哪怕知道其绝不是凡物，却还是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推回去。
“我不能要。”
无名嘴角的弧度忽然僵住，随即趋于平直，心中又酸又涩。
喉咙再次被人捏紧了似的，他不由得绷紧下颌，自嘲般嗤笑出声，“果然，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的东西……”
少女只觉得他奇怪。
见无名不再说话，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很痛苦的回忆，她耸耸肩，道：“我先走了，师兄在叫我。”
说完，少女便朝着不远处满脸担心的师兄走过去。
她没忍住吐槽道：“这位道长好像脑子不太好，真可怜，刚才还把我认错成他妹妹了。”
少女说话似乎有点口无遮拦，但身旁的修士脸上却没有半分不虞，反而是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附和说：“师兄也这么觉得。”
不远处，扎着马尾的少年不知道从哪里闪现出来，跑过来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拉着她便开始狂奔。
“小师妹！快点！今天做的可是你最喜欢的青丘菜！”
少年嗓音有点像破锣，眉飞色舞间，却压不住眉眼间的清俊风华，他一边跑一边向后面喊：
“喂！大师兄，你去晚了，可就没有口福了哟！”
身后，原本沉稳温柔的修士被他气的直跳脚，忙追上去，“臭小子看路！别摔了你小师妹！”
蜿蜒的山路上，充满了打闹声与欢声笑语。
桃花树下，满头白发的道人缓缓解开眼前的白纱，露出灰白色的瞳孔。
他就那么看着粉色的身影逐渐变小，与他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山林间。
男人看了许久许久……
久到微风拂过，不远处纯白的杏花与头顶落下的桃花一齐扑簌簌落下，将他的满头华发与纯白的道袍都染上几分艳色。
无名五指蜷缩，颤抖着攥紧手中的桃花戒，将其贴在唇上，接着缓缓埋首于臂弯间，终是无声的落了泪。
阿桃……
哥哥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