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平府在大庆的北方，靠近边关，原本不算繁华之地，除了本地人，鲜少有外人来此。
但因为近日传出的‘火神兵’的名头，人们开始往祈平府聚集，人人都想见识一下到底是怎样的神兵利器，才能一举打败匈奴。
就算见识不到，听个声响也行啊！
不过大多数人却是连响儿也没听成，闲逛一圈就这么回去了。
这对祈平府来说却是好事，大量的人流拉动了商业发展，府城、县城的大小商户最近可是赚的盆满钵满。
此时已近黄昏，府城中最大的酒楼刚刚走了一桌客人，小二们麻利的收拾好桌上的残羹剩饭，菜品还算完好的，拿去后厨单独放着，留着员工们开小灶，这算是在酒楼工作默认的福利。
其余烂糟的则全部装入泔水桶里，等晚间收泔水的来拉走。
收拾剩菜的小二是新来，看几个泔水桶都装满了，一时有些无措。
管事的眉毛一竖，厉声呵斥：“愣着干嘛，还不是赶紧收拾好，前面客人们还等着上菜呢！”
“王管事，这…这都装满了，还有多的泔水桶吗？”小二端着装满剩菜、骨头的木盆，让开身子，露出身后满满当当的木桶。
管事的一点不慌，摆摆手让小二把剩菜全部端去后门：“去去去，倒远一点啊，别把门口弄脏了，那些个乞丐身上腌臜得很，别脏了酒楼门口的地。”
小二只得听话端着剩菜去了后门，刚打开门，周围的乞丐像饿虎扑食一般，直接围拢上来。
看小二是个新面孔，没等剩菜倒下，已经有好几个跑得快的乞丐伸手进木盆中抢食。
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小二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剩菜泼了出去，连忙进了酒楼。
抢食的场面虽然凌乱，却是乱中有序，乞丐中也是有阶层之分的，需得强壮的选完了，后面的人才敢上去。
等所有人全部散开，又来了几个四肢有残疾、身形瘦小或是上了年纪的乞丐，顶多能捡些别人多次啃食后剩下骨头渣子这类的东西吃，勉强饿不死。
其中一人拖着一条断腿，正在门前悄摸掏着什么，越掏眼睛越亮。
果然是肉！
门口这里因为连连踩踏，地砖中有了一条小缝，方才他就看见有一坨肉掉了进去，果然没看错！
肉，他好几年都没吃过肉了，终于……
刚掏出来，还没放进嘴里，那拇指大的肉块就被抢了。
断腿乞丐正想发火，转过头才发现是府城乞丐里的头头，看着那凶恶的眼神，害怕的瑟缩了一下，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拄着一根木棍，断腿乞丐逃离了酒楼后门，看那人没追过来，才敢随意坐在路边歇息。
他的腿断了，又没钱治病，整个右小腿都开始腐烂，有时甚至能感觉到蛆虫在腐肉中爬行的痛痒感。
这时，身后楼中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断腿乞丐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真的假的，那神兵真是赵大人献上去的？”
对面的富商悠哉的喝下一口酒，又摸了一把身旁的姑娘，自得的开口：“那是当然！我刚从京城出来，听说赵大人因此大功，官位又升了一级！”
“骗人的吧，你一个商人，怎么可能知道朝廷里的事。”
看还有人质疑他，富商当即不乐意了：“我见过赵大人的夫人，我当然知道！”
一听这话，众人更加不信了。
“真的！赵夫人在京中开了铺子，京中最负盛名的赵记糕点铺你知道吗？那可是宫中贵人们都喜爱的吃食，就是赵夫人开的，我去送过货，这才得见！”
“不信，那你说说赵夫人叫什么，说得出来我们才信。”
富商酒气上头，嘴上没了把门，把知道的消息全都秃噜了出来：“赵夫人姓辛名月，是忠勇公夏大人的二女儿，当今皇后的亲妹妹。”
“哈哈哈，你这就露馅了吧，夏大人姓夏，他女儿怎么可能姓辛。”
说到这个富商也不清楚，他在祈平府是富贵，但到了京城连屁都不是，自然只能知道些明面上的消息。
不过他可不服输，正准备和人辩驳，突然被一旁的酒壶、酒杯砸了一脸。
“啊！！”
“贵人您没事吧！哑婆你干什么呢！！”
夜来楼的老鸨正在一旁听八卦呢，客人却直接被砸出一脸血，怒瞪着摔了酒杯的哑婆，上去“啪啪”就给了人两巴掌。
不等哑婆反应，老鸨立马叫来打手把人拖下去。
楼里一阵赔礼道歉，后院打手把人拖下来后拳打脚踢开始招呼。
等哑婆软倒在墙角，呼吸微弱，打手们这才放过她。
良久，墙角传来一阵古怪的呜咽声。
哑婆抬起头，露出疤痕交错的脸，面相十分可怖，等她吐出口中鲜血时，就见她口腔空荡，舌头明显被人割走。
她好恨！当初就不应该把辛月买回去！
自从有人来村把她抓走拷问了一番辛月的生平，她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原以为辛月只是来自小富之家，没想到她的身份竟这般了不得！
她刘燕有今日原来全都怪辛月！
卖她之人说要让她体会一下真正的苦楚，把她脸划花了，舌头也割了，专门找人卖来了这偏远之地的夜来楼，她所经历的苦痛全都怪辛月！
夜来楼可不管她是什么人，进了楼子里就没有不接客的，楼里姑娘看不上，出钱少的老汉、乞丐都归她接待，平日有空闲还要负责上酒上菜，做些杂事，怎一个苦的概括得了的！
后悔了，她后悔了！当初就不应该把辛月养大的，应该在买回去当晚就掐死她才对！！
刘燕满脑子只有仇恨，却从未想过，幼时她同样对辛月非打即骂，除了繁重的农活，每日只会给出一碗米粒都看不见的稀粥，辛月能活下来，全靠周遭邻居帮衬，否则早就饿死了。
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她养大了辛月，她对辛月只有仇，没有恩！
今日突然得知辛月的真正身份，自知再也没有翻身的希望，刘燕一时气急，怒火攻心。
“咳咳，噗……”吐出最后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瘀血，地上的人双目圆睁，慢慢没了呼吸。
老鸨安抚好富商后，来到后院，走近院角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哑婆，踢了两脚，见没有动静，嫌弃了用手帕捂住口鼻。
“来人，把这儿给我收拾了，真是晦气，尽会给我找事儿。”
“对了，还有门口的乞丐，快点赶走，马上其他客人就该到了，要是熏着客人们，有你们好果子吃！”
辛乐被驱赶，只能拖着病腿往城外走去，今日是没辙了，得去城外找些草根充饥。
方才说到后面，富商压低了声音，所以辛乐什么都没听清，一点不知自己的老娘就死在身后的夜来楼中。
他现在只发愁明日该去哪里讨吃食，好让自己能多活两天。
唉，早知道就不该听信狐朋狗友的做生意之言，不然也不至于被人骗光钱财，打断了腿，落到这般田地。
要知道那日举报辛惠儿有功，秀才娘子可是给了他三十两银子的，再加上卖地的钱，安稳的过一辈子完全足够。
怪只怪辛大福和刘燕把他养得太过短视，只看到当前的利益，却看不穿背后的骗局。
辛乐揉了揉眼睛，饿得有些眼花了，要不然明日去集市碰碰运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