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令威眼见苍耳眯起了狐狸眼……眼角处不断往外渗着浓重的妖气……不自觉得离她略远一些……
这妖娘不会一言不合真吃了他吧……
咽一口唾沫。
“也……也不能说没用……只要修补了九丹……一切都不成问题！”他拍了拍胸脯。用力过猛，呛得自己猛一阵咳。
“你不会……想让我帮你修补九丹吧？”
“怎么会……我只想妖娘帮我找赤松子……这天下只有他老人家能修补这九丹。”丁令威的眼里升起希望。满眼的憧憬，眼眸之中竟闪了星光。
“你千辛万苦……修补了九丹……送我？”
“妖娘不知，我因失了这九丹的仙力，实则……实则……”他有些难以启齿。
“实则什么？吞吞吐吐地说话不难受吗？”
丁令威咬咬牙，扭着头，恨恨而言：“实则已失了仙根。你先前说我印堂发黑。那就是失了仙力的症兆，等这九丹完全裂开，我可就真的做不成神仙了。”
“做不成神仙，做人不就好了。”
“妖娘说得倒是轻巧。”苍耳看他垂头丧气地颓坐一旁。
“若能就此做个凡人倒也好。苦就苦在，失去仙力，我是连人都做不成的。不人不仙，这天地之间就再也容不下我。”说完，他竟抱着头，掩面痛哭起来。
苍耳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人……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流……
不人不仙，当真有那么惨？至于哭成这样？？
“不人不仙，也有不人不仙的过法，你不用那么悲观……”苍耳被他哭得有些心软，可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安慰他。
“你不知道，跌出仙界，又回不到人世，我会被天道毁灭的啊……你看我现在只是印堂发黑，运势低迷，可等这九丹彻底裂开时，等着我的……就是灭世天雷啊……我会被劈死的……灰飞烟灭……灰飞烟灭……”
苍耳看他一边呜呜咽咽，一边哆哆嗦嗦地抱着自己，已然被那想象中的天雷吓得瑟缩成一团。
“你是说……是天道要毁灭你？只因你不人不仙？可我不懂，你若有能力在这世间求得生存，为何非要灭了你？？”
苍耳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大为骇然。就如世间的野草般，虽不如花卉鲜艳夺目，却也各有用处，勃勃生机得存于世间。谁也没有碍着谁。怎么只因不人不仙，就要去死？？这是何道理？
“超出三界外的存在，扰乱天道秩序，自然要被斩草除根。”丁令威仍拖带着些许哭腔回话，情绪愈发低迷。
灭世天雷……
苍耳陷入沉思。
从小到大，天雷就追着她跑。
难不成……
可天雷劈了那么多次，也没能了结了她。
想来……这天道也不能为所欲为。
这样说来，这丁令威也并不是毫无生机。
不过，这些话，她自不会对他多言。言多必失。
“其实……其实……天雷不一定能劈死你……若修为日益精进，扛下天雷，还能淬炼筋骨。反过来想，或许是你稳定仙根的机缘。”她弯弯绕绕地暗示，若他能听得进去，肯定能多一份生机。何必把所有鸡蛋放一个篮子里，万一寻不到那上古仙人，就只能等死了？？
“我成仙全靠机缘，从未用心修炼过。怎么可能扛得过天雷？？此番寻找赤松子，除了修复九丹，稳固仙根，也是想拜师门下。若能再炼化九丹，从此再不必担心堕出三界。不然……就算修复九丹，我也没法将其赠与妖娘……”
苍耳看他此刻竟如犯了错的孩童般低垂着脑袋，灰白的胡须上竟粘上了不少黏稠之物。
所以说，并不是年纪越大，就越懂得道理的。这丁令威埋头苦寻赤松子，竟浑然不觉自己蹉跎了千年。
一千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真要潜心修炼，说不定，也早炼成九丹了。
何苦如眼下这般，陷入窘境。
她本不想再多管闲事。话已至此。能听明白早明白了。再不明白，也是他的命数。
这人……早习惯了把自己的命数交给要毁灭他的天道。
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淡淡地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妖娘，妖娘，等等我。”丁令威也顾不上哀痛自己的可怜遭遇，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像条尾巴样紧紧地尾随苍耳。
“我不要你那九丹了。道长你不必再跟着我。”
“我怎么能不跟呢，妖娘可否能带我上招摇山去见那招摇山主。”
“我不认识什么招摇山主。”
“贫道活了那么久，眼力还是有的。”
“你活了那么久，怎么光练眼力，不炼炼丹呢？”跟个装睡的人，果然没什么好说的。她有意地加快脚步。谁曾想在山里兜兜转转半日，身后的尾巴竟甩不掉。看来，他也并不是光练眼力了。这脚力也是甚好。
也对，就算他仙根不稳，好歹现在也还是个仙人。
不对，应该是自己修炼不够，竟连丁令威这样的散仙都跑不过……
老九说得没错，是她贪图安逸了。
练功不往死里练，果然就是白白地磋磨时光。
真是活该落到这步田地。
看来，自己跟这丁令威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她忽地立定，紧随其后的丁令威立马眼疾脚快地站定。这妖娘总算是停下了。想不到，看她身量小小，竟有如此好的脚力，竟差点甩了他。要知道，这千年之久，但凡是逃命的功夫，他都往死里练。这脚底下的功夫，估计还真没几个能追得上他。
小小妖娘，不容小觑。
看她这般身手，果真是来自鹊山。
那他调查的没错，大洪水之后，世间灵气稀薄。只这蛮南之地，灵气较之其他地方，浓郁许多。看来，世间仅存的大妖大仙，果真都蛰伏于此。
“听到什么没有？”苍耳头也不回，轻声地问。两只耳朵慢慢生出了白色的毛发，一点点地变尖变长，随着空气的流动跟着灵活地转动。
丁令威闻言，猫着身子噤声不动，以免干扰她听声。
和狐妖比起来，他再伸长了耳朵也是无济于事。不擅长的事情，他从不多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