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荧光乘着狂风飘到了裴衍之身前上下飘动。
“咦，你并非我日月族人，为何能呼唤我们？”
这一道稚嫩的孩童音，听起来像是八九岁的女娃娃。
又一个荧光飞到了裴衍之身前，这个荧光比刚来的那个大不少，但光芒暗淡不少，“你是裴家人？”
这次的声音浑重深厚，威严十足。
“裴家人”三个字似乎捅了荧光篓子，洞内的荧光纷纷一涌而出，将两人围了起来。
“呵，本宗的后人还是学不会教训，看不清自己位置，又不顾祖训传授裴家禁法，也是！那群清高又迂腐的老玩意也就那样。”
“裴家人的教训太惨痛了，族人不可能再犯，会不会是这个女娃娃召我们出来的？”
“日月一族嫡系那一脉已经全部死绝，功法秘籍也被玄龙宗夺走。说不定这个女娃娃就是自学日月一族的功法把我们召唤出来……”
“你是被逐出家族在外面呆太久呆傻了？连日月族最基本的传承都忘记了吗？能召我们的只有我们的族人……”
“我还真庆幸生前就被逐出家族，呵，这日月一族的后人跟那韭菜似的，一茬不如一茬，简直丢死人了。”
这些荧光刚开始骂对象还算统一，都是骂日月一族。随着加入的荧光越多，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到后面开始互骂。
互骂的理由也从一开始的意见不统一变成了谁谁谁声音太大冒犯到了谁谁谁……
争吵的理由越来越离谱！！！
裴衍之给浩辰捻了传信蝶，催他速速前来见见他的祖宗们。
这些荧光见到同样闪光的传信碟，不知是觉得有趣还是感觉被冒犯，纷纷追逐着不让它走。
裴衍之在中间还劝了几句，哪曾想越劝它们越凶，好在也算转移了它们的注意力，传信蝶顺利飞走。
它们吵得最凶时，可谓是魔音贯耳。
后来，裴衍之实在吵不过，又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掐几只传信蝶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有了这几只传信蝶，荧光们虽然吵得没那么凶了，但看那架势，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裴衍之等了浩辰许久都不见人来，后来被荧光吵得实在受不了，拉着季礼想离远些，奈何他们走到哪里，这些荧光便跟到哪。
而且还是边跟还边吵！
一旦他们走的方向不如它们意，路太窄或者光线太亮，它们就叽叽喳喳吵得更大声了。
裴衍之问季礼，“神魂一向这么吵吗？”
季礼摇头，“倒也不是，大抵他们很久没说话了，所以现在才会想说个够。”
裴衍之点了点头，有道理，就是太吵了。
“你们猜错了……”
一个豆大点的荧光飘到了两人中间，徘徊了片刻落到了季礼肩上。
“我们只是太久没碰到这么多人了……”
他由衷叹息:“真热闹……”
裴衍之道:“你们不是一直在这里吗？难不成你们不变成荧光就不能交流？”
修道者若是没有飞升又夺舍不成，陨落后便是神魂重入轮回。但世间总有一些神魂会因为各种原因滞留于世，或是执念过重，或是被术法囚之。
被术法囚住的神魂还好说，至少能留在世间百年千年。
那些因为执念不愿轮回的神魂就没那么好过了，他们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
悔过崖这么点地方能留存这么多神魂，必定是术法的缘故。
闻言，那荧光哈哈笑了出来。
裴衍之道:“你笑什么？”
荧光道:“笑你纯真……你见过葬在一起的两个死人半夜在棺材里说悄悄话？”
“……”
得，劝不动，也吵不赢，你们继续……
裴衍之在洞中随意挑了个平整的地方坐着休息，它们吵它们的，他与季礼休息自己的，倒也凑合。
只是他放出传信蝶已有一炷香的时间，浩辰迟迟不到，看样子林平之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
裴衍之身子后仰，靠在石壁上，思索着。
也难怪！一个云翼真人已经够呛，现在还有一个云友真人。
“阿季，你说浩辰这么费力来悔过崖到底为了什么？”
若是知道，兴许他可以代劳，这样他们就可以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季礼答道:“兴许，是想探探这些神魂聚集的缘由。”
裴衍之“啊”了一声，道：“那缘由不就是为了守护石门里的那个易太白吗？”
裴衍之的声音并不大，他话语中不知道哪个字威慑力太大，周遭像被按了暂停键那样全部安静下来。
季礼抬眸扫了这一圈荧光，数量之多，必已过千。
尚且将这些日月一族的神魂按照凡人的寿命算，一人活个一百年，一千个也有一万年，这倒也能推到趋日之战之前，易太白身陨之后，倒也符合。
裴衍之身子前倾坐正，又试探性了喊一句，“易太白？”
四周鸦雀无声，荧光慢慢飘动。
荧光密密麻麻将裴衍之与季礼团团围住，两人被困于一片光海之中。
“尔等如何知晓吾等守护之人？”
荧光们念出来的每个字声音之大，振聋发聩。
裴衍之站起身来，往前跨了一步，圈出一块空地来，“去过石门，见过太白，自然知道……”
“你在撒谎，能召唤日月一族神魂的只有我日月族人，能接受日月一族传承的也只有我日月一族的血脉！尔等非我日月族人，非亲非故，何以能得传承？”
季礼与裴衍之相视一眼，都对“传承”这个词感到意外。
对于裴衍之而言，他对石门内“易太白”的认知仅限于天道即便与季礼合作也要摧毁的存在。
对于季礼而言，这是一个互赢的交易。她从来没有深究过悔过崖中为何有密道，就如同当时她没有深究易千袭为何在悔过崖那样。
裴衍之看了看左边的荧光，又看了看右边的荧光，问道:“日月一族的传承怎么会藏在云渺宗境内，日月一族的传承不应该在玄龙宗吗？”
“胡说八道，这里怎么可能是云渺宗？”
当年趋日之战，围剿日月一族的宗门不计其数，他们虽然记不全全部，但几个踩着族人鲜血一跃成为宗门之首的云渺宗还是认得的……
季礼抬头看着满片荧光之海问道:“那你们可知这是哪？”
一个荧光率先答道:“这里是哪？这里当然是玄龙宗外的飘雪大冰原……”
另外一个荧光反驳道:“不对，这是玄龙宗后山的地底下……”
“都不对……这是极北之地！”
几十个荧光又开始吵成一团，就在这时，一个瓶盖般大小的荧光缓缓飘到最高处道:“这里确实是云渺宗。”
一个红豆大小的荧光飞得更高，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谁教出的守门人？连在这里守什么，是哪里都忘了吗？”
守门人是这些荧光们对自己的称呼……
这里的每个日月族人都是使命使然自愿接受召唤担任守门人。
上一任守门人即将陨落时，这里的阵法便会带来一个新的守门人。
老守门人会在自己死前，将自己毕生所学教给新守门人。
“嘿嘿，会不会老守门人根本就没来得及告诉她这是哪里就去见祖宗了，毕竟我那会，我可只是见了人家一面我就上路了……”
“前辈，你说的那个一面之缘的就是我，您走得太急了，我还以为大家都这样，原来不是……托您的福，后面的人过得很局促……”
“是吗？惭愧惭愧……”
经过多任守门人的新老交替，他们也慢慢摸出来一个规律。
大抵是日月一族人丁稀少或者修为太低，新老守门人见面的时间往往很短，而且不可预测。
后来的老守门人会在见到新守门人的第一时间告诉他们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的守门人。
“我没有胡说，这是新守门人告诉我的，我与他接触的时间很长，他很强，他跟我说了很多外面的事情……”
“胡说，你哪号人物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新老守门人见面很短，根本不存在谈天说地的可能……”
“我没胡说，我是易玲儿，我的接替者是易千袭，我可以叫他出来对峙！”
那个自称易玲儿的荧光飘了下来，在荧光堆里穿梭，“易千袭，易千袭你在吗？”
然而，无论易玲儿呼喊了多少次，都没有得到回应。
易玲儿略感郁闷，没缘由他不在，难不成他还没陨落？
易玲儿像是突然回忆起什么，往岩壁的缺口飞去。几乎同时，山体摇晃地面颤抖，石块滚落，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