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迟疑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马车继续走着，宋祁就听见晏青云缓缓开口。
“佑王入京以后，立刻就收复了歌舒，说是一统天下也不为过，只不过，那时皇室之中，只有一个公主。”
“那时候我还没有死，每日坐在轮椅上，隔着远远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时，就能听见那个女孩的笑声。”
宋祁微怔。
晏青云一生桀骜不驯，他想，便造反。
他不想，便好好的做着国师，守护大明。
让他这样度过余生，或许，比杀了他还难受。
宋祁没开口，晏青云便继续道：“再后来，我也不知道了，天下姓甚名谁，似乎也跟我没有关系了只是在我濒死的时候，明嘉开过。”
“我问他为什么不杀我，他说，若不是为夺权，我依旧会是晏家那个独一无二的小公子，他愧对于我。”
晏青云轻轻一叹。
“那时候，我也隐约猜到了一些，我谋反逼宫，早就为天下所不耻，明嘉虽囚禁我，却也保护了我，只不过……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太迟了。”
“可做错事的人不是你，是太后，你们三个人之间的恩怨，皆因太后而起，你不应该自责。像你以前同我说过的，人生路上，不论是什么决定，一定都是当下最好的确定，既然一定会有取舍，那是取是舍，或许根本就不重要。”
宋祁看着晏青云，良久，她又道：“没有人生来就应该做好人，也没有人生来就可以改变世界，我们能选择的，就是做好自己。”
“是啊，没有人生来就能做一个好人，也没有人生来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谁，所以宋祁，我可以把你之前说的话当真吗，哪怕只是一场梦，我也希望一直在这一场梦里。”
晏青云看着宋祁，目光灼灼。
“这不是梦。”宋祁伸出手，轻轻落在晏青云的眼睛上，“晏青云，我没有别人了。”
——
冬至那日，上京落了雪。
宋祁一行人也终于抵达了京城。
大明王军并没有入京，而是驻扎在城外。
百姓夹道欢迎，好不热闹。
宋祁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而后又放了下去。
墨玉进来道：“姑娘，皇上召见国师，也让姑娘一同去，国师让奴婢过来问问，姑娘想去吗？若是不想，便回绝了，若是准备去，便一同去。”
宋祁没有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明。
有人庆幸，就有人恼怒。
宋祁不知道明轩是庆幸的那个人，还是恼怒的那个人。
她想了片刻，还是道：“该来的迟早都会来，逃避是没有用的，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
反正，早晚都会入宫的。
宫门处依旧是御林军把守，见到国师府的马车，没有人敢拦，直接放了进去，直到马车走后，方才嘀嘀咕咕道：“听说前一任国师没死，还是女子。”
“先前就有人说寒州守城的是一个姑娘，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国师啊。”
“国师既然是女的，为什么还要娶妻？难不成是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
……
宋祁没听见议论。
过了宫门，便不能乘坐马车了。
墨玉扶着她下去，宋祁刚刚站好，晏青云便走了过来道：“不用害怕，他不会动你。”
更何况，而今齐奕还在京城。
若是明轩想治罪，恐怕连明日都活不了。
宋祁笑了笑，开口道：“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离开一年，回来的时候，好多都变了，和先前截然不同。”
“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变化。”
晏青云说完，拉过宋祁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心里。
他最近喜欢上了这样。
宋祁不反对，他也不会得寸进尺，去央求一些其他的。
他只是怕宋祁再一次悄无声息的离开，因为他知道宋祁能做到。
一路走过漫长的宫道，到江山殿时，苏东和墨玉都自然而然了等候在了殿外。
江山殿伺候的人依旧是原习。
见到晏青云和宋祁齐步来，他不由愣了一下，而后又迅速反应了过来，开口道：“见过国师，见过宋……姑娘。”
叫了许久的国师，一时间，原习还有些没有改过来。
宋祁不言。
晏青云道：“皇上在里面？”
“是。”
“还有其他人吗？”
“皇后在等宋姑娘。”原习说着，又不免多看了一眼宋祁。
宋祁一身白裙，青丝简单的用一根发簪别起，不是京城里贵女那些时髦的发髻，就简简单单的梳了起来。
可她眉眼依旧很冷淡，像一朵雪莲一样。
原习想，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宋祁居然是女子。
按理来说，不应该看不出来才是。
只不过，原习没有答案。
他伏了伏身，语气恭敬：“请宋姑娘移步。”
“她要与我一起。”
晏青云看着原习，也知发怒于原习无用，便直接拉着宋祁进去。
原习见状，也只能微叹了一声，握着拂尘闭上江山殿的大门。
整个大殿都是药味，又被龙涎香的味道遮掩。
明轩躺在榻上，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强撑着坐了起来，见到两个人时，开口道：“朕便猜到了是这样，国师，你还是不相信朕。”
“帝王多疑，这四个字，应该不需要我多说吧？”
“可我们也是兄弟。”
明轩说着，掩唇咳嗽了一声。
而后，咳嗽声渐大，整个身体都随着咳嗽动作颤抖着。
许久，他才拿起手帕，擦了擦唇角道：“这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幸好，你回来的快，这样便是朕死了，也能安心一些。”
晏青云没说话。
明轩又道：“心仪想见宋祁，朕也有话，想单独与你说。”
明轩的意思是，宋祁该离开这里。
晏青云听出来了，但他还是开口道：“她就与我在一起，哪里都不去。”
“晏青云。”
明轩脸色微沉，只不过他脸色实在太差，看不出什么，只有有些寒意的声音，说明他的确已经动怒了。
“今日你班师回朝，立了大功，便是没有这一仗，你觉得朕会为难她吗？”
明轩看着晏青云，似是质问。
宋祁见状，轻轻动了动手道：“晏青云。”
晏青云不说话。
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宋祁笑了笑道：“怎么，还真觉得我离开你，就会遇到危险？国师府风雨飘摇数十载，我都过来了，只不过见一个故交而已，你放心。”
宋祁知道，哪怕是有人想害她，也不会蠢到在宫里动手。
肖心仪想见她，大约是真的有事。
听见宋祁的话，晏青云沉默许久，终于松了口道：“一会我去接你。”
宋祁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