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收拾的很简单，但宋祁能感觉到，每一处都是干干净净。
她和衣躺下，满脑子都是晏青云的话。
许久以后，方才睡着。
她又做了那一场梦。
晏青云被一箭穿心，依旧在城墙之上，冷冷的笑着。
他像是一把剑。
不论什么时候，剑刃都朝外，哪怕自己濒死，都不露半分痛苦。
大概是经常梦到，宋祁并没有惊醒，反而难得的好眠。
早上，鸟儿在窗外叫着，宋祁睁开眼，换了一身劲装，出去找晏青云。
晏青云还在商议战事，陈将军已经见过宋祁了，见宋祁进来，也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道：“即便是停战，大明也得要塔塔城，这是战功，不可拱手让人，否则，末将不能和寒州军交代。”
“塔塔城不会还于歌舒，若是两边通贸，塔塔城应该可以作为一个交易的城市。”
听见晏青云的话，陈将军放心了不少，“若是这样，那歌舒部，谁会出来谈判吗？”
“应该是歌舒拓。”
“如果是歌舒拓，那应该能谈拢，只不过，末将还是想说，歌舒鞑生性卑劣奸诈，歌舒部的老可汗也是如此，末将还是担心，这其中有诈。”
陈将军说着自己的担忧。
寒州和歌舒部接壤，两邦更是时有摩擦。
陈将军很是了解歌舒部人的性格。
尤其是歌舒鞑。
这个两邦之子。
“不论有没有诈，大明都会赢。”
“可盛军也在北上，只怕不日就会抵达临安，若是盛国也要横插一手，我们该如何是好？”
宋祁神色微凛，就要说话的那刻，她听见晏青云开口了。
“歌舒部于盛国而言，亦是耻辱，若来的人是盛国女帝，还可能是冲着大明来的，而今来的人是盛国摄政王，意思就很明显了。”
晏青云看了一眼宋祁，又道：“更何况，盛国和大明，还有十年盟约，明嘉此人，不会轻易毁约的，他来，是为了一个人。”
宋祁。
决定出征歌舒的时候，晏青云就写了一封信送去盛国。
若是明嘉愿意帮忙，就领兵北上。
若是不愿意，就好好的待在盛国，不要趁人之危。
很显然，现状是明嘉想帮宋祁。
就如同当日在抚州，为了让宋祁去滇州，女帝不惜开战一样。
有时候晏青云也在想，人就应该活成宋祁这个样子。
清风霁月，有济世之才。
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助其一臂之力，希望她能活得潇洒自在。
宋祁的背后，有国师府，有大明，有天门山，有盛国。
任何人都愿意为了宋祁去死。
和他不同。
他只有自己，他也只能信任和依赖自己。
“那末将便放心了。”陈将军话说完了，收起地图道：“那国师，你们聊，末将告退。”
晏青云点头。
说完，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宋祁，问道：“歌舒拓何时和你联系？”
“最迟三天，想来若是顺利，应该今日就会来了。”
“速战速决，是最好的。”
晏青云坐在棋桌旁，问宋祁道：“来一局吗？”
“注定要输的棋局，不会让人想尝试的。”
“坐在棋桌之前，落子以后，才能说输赢。”晏青云捡着棋子，一一分开以后道：“这么快就认输，不是你的风格。”
“行，那就下一局，反正无事，权当打发时间。”
宋祁收了收袖子，在晏青云对面坐着，她依着习惯道：“你先来。”
晏青云没有拒绝，坦然落子。
宋祁紧随其后。
一步又一步的下着，见棋局已经快成平局，宋祁歇了继续下的心思，转而问道：“破城以后，发生了什么？”
晏青云握着棋子的手一顿，缓声道：“你应该知道的。”
“我不知道。”宋祁摇头。
她只知道晏青云死了，死在明嘉的箭下
后来的大明，应该很强盛吧，毕竟他结束了两国旗鼓相当几百年的情况。
若有史书记载，那明嘉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大一统明君。
“我中箭以后，并没有死，苟留了一命，或许是明嘉觉得我有今日，有他手笔，是以，他只是将我关起来，并没有做其他什么。”
“明嘉一统以后，改大明国号为明，从此，他就成了天下唯一的帝王，他很厉害，即便朝堂之上无数人反对，他也没有充盈后宫，给了盛雪一生一世。”
晏青云淡淡说着，偶尔提到自己，更多的是，提起明嘉。
宋祁见棋局已定，抬眸问了最后一句话：“晏青云，若是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局，你还会这样吗？”
“会。”
宋祁没有继续问了。
晏青云落下最后一颗棋子，而后道：“我输了。”
宋祁不言，垂眸捡着棋子，棋子刚刚收好，陈将军便匆匆进来道：“国师，歌舒拓来了。”
“他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人一起的？”
“押着歌舒鞑，看来是已经想好了，舍一人保下歌舒部。”
晏青云起身，问宋祁道：“一起去，还是结束了以后，再去大牢？”
“一起。”
听见宋祁的话，晏青云没有说话，径直出去。
城门之下，歌舒拓手里牵着绳子，见三个人都出来以后，大声道：“我已经谈好了，若是大明国师觉得可以一谈，那就开城门，若是未能谈拢，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国师应该知晓吧？”
歌舒拓没有问宋祁。
因为，而今能做主的，是晏青云。
晏青云负手而立，低眸看下去道：“等你先把歌舒鞑的头抬起来让我看上一眼，我要确定这个人的确是歌舒鞑以后，才能谈后面的事情。”
“好。”歌舒拓点头。
说完，他扯开罩在歌舒鞑头上的黑布。
黑布一取，歌舒鞑立马骂道：“奶奶的，晏青云你有种就整死老子，你拿老子……”
不等歌舒鞑骂完，歌舒拓就又堵上了歌舒鞑的嘴。
宋祁低头看下去，浑身颤抖着。
有一种无处宣泄的愤怒，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她真的很想……杀了歌舒鞑。
一刀一刀。
让歌舒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晏青云侧眸，看了一眼宋祁以后，开口道：“不用商谈，把歌舒鞑交出来，塔塔城大明不会归还，若小可汗能同意以上两点，大明即刻退兵。”
听见晏青云的话，歌舒拓一愣，追问道：“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事，需要回京以后在商议，此事两国皆能得利，我想，应该不会有失。”
晏青云说完，又加了一句道：“大明国师的话，应该还是有些份量的，而今这里这么多人都听见了，我自然不会诓骗于你。”
“好，今日便拟合约，签下合约以后，我立刻把歌舒鞑交给你们。”
“还有一件事。”宋祁打断歌舒拓的话。
“什么？”
“歌舒部，需昭告天下，揭露歌舒鞑的恶行。”
“什么？”歌舒拓愣住了。
“追杀大明国师宋祁及其婢女，侍卫，致使其命丧襄州。大明如今出兵，一是为平北面之乱，二是为报国师之仇，此事因歌舒鞑起，自也因歌舒鞑而结束，大明虽憎歌舒鞑，然祸终究不及歌舒百姓。”
宋祁看着歌舒拓，一字一句，声音清晰。
“一个字都不能少，这是我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