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鄞看向姜灵。
师父曾说，世间皆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神灵山算半个道家，但并没有普渡众生的责任。
姜灵以前不太懂，师父说她以后就会懂了，而这次下山后，她见到过山下形形色色的人心，以及末世后的混乱，和沦丧的人性。
她看着那些可怜幸存者，有些了悟，可她救不了任何人，也不会去救，只能保护气运之子。
姜灵盯着眼前的楚秋看了一会，道：“你走吧。”
楚秋看着她，怔了怔，“谢谢。”
姜灵摇头。
外边大雨漂泊，楚秋没有船和工具，也离不开，只能暂时回到楼上去。
这个城市地势高，淹的只有五六层楼那么高，这栋十八层的大楼里，还藏着不少幸存者。
末世后，绉洋带着人在这里作威作福不是一天两天，收粮这事今天也不是第一次。
因为外边暴雨出不去，这边居民区大楼又都是连栋的，哪怕一梯两户，也拦不住绉洋，带人从人家屋子里的墙上，砸出一个通隔壁的门，把整个连栋大楼都打通。
他这样嚣张，当然有人看不过想反抗，但他人多又厉害，还有手枪，根本打不过。
有的幸存者开始为了一口吃的加入他们，跟他同流合污。
也有幸存者反抗，最后苦不堪言，或者被杀。
粮食已经收了几次，每次都说要统一发放，大家要团结，这样才能一起活下去。
可他们的粮食，他们自己能够活下去已经不容易了，凭什么还要给绉洋统一分配？
但粮食稀缺下，死了，人肉也是可以吃的。
可在绉洋打杀了几个人强抢之后，他们害怕了，怕被吃，连死都不敢了，不得不把自己本就不多的吃食上交。
可结果呢？
他们一点吃的，都没再从绉洋手里分到。
绉洋从一开始，就都只是从他们手里抢吃的，也从没想过再分给他们。
这个结果他们早就知道，但还有人不服去质问，最后全都被打杀，尸体还让绉洋用冰系异能冻起来当储备粮。
他们怕了，只能把自己还有的余粮偷偷藏好，苦哈哈的隐忍着。
今晚这是第三次，从绉洋又开始派人挨家挨户敲门强制收粮那会，所有幸存者都提心吊胆的没有睡。
敲门就开，让他们自己在屋里搜。
刚才那激烈的厮杀动静，也惊动很多幸存者。
起初，他们还以为是绉洋又施威杀人了，就都躲在屋里门后偷偷听，但听着听着，感觉那声音不对，有人偷偷出来看，就看见绉洋那群人竟然死了。
全死了！
8楼的楼道里，堆了一地尸体残肢，血腥场面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了。
但随即，这些幸存者便是兴奋，绉洋死了，就没人能在这里作威作福，没有人能再欺压他们了！
还有，绉洋那里肯定还有很多吃的，毕竟他在这排楼里搜刮了那么多次。
有人先反应过来后，拔腿就往楼上冲。
姜灵和季时鄞看着他们，又关上了门。
他们就在这住一晚上，门口那些尸体没清理的必要，但不清理的话住在这一夜，心理上又很膈应。
季时鄞问姜灵：“我们换个楼层住？”
姜灵没意见。
但两人容貌实在太扎眼，尤其在这人性丧尸的末世里，那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虽然强大能够自保，也会招来不必要麻烦。
虽然不怕，但会耽搁时间。
季时鄞跟姜灵商量后，姜灵从空间里翻出两个帽子，和一包口罩来。
从铜城出发后，姜灵就没再穿道袍裙子，听季时鄞的，换上了防护的冲锋衣和长裤，避免被什么叮咬。
两人穿好衣服，正准备在同一栋楼找空房，刚打开门，就又听门外嘈杂声。
“你在这装什么好人！你就是跟绉洋一起的！”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怎么没跟他一起死！”
“什么叫你还给我们，那些吃的本来就是我们的，被你们抢走的！”
“你们这些人丧尽天良，死的好啊！”
“打死她！打死她！”
“……”
又来！
本就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上而已，结果就碰上这摊子破烂事，这个夜，还真是够糟心够倒霉的。
姜灵皱眉，和季时鄞对视了一眼后，又一次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看。
就见楚秋从楼梯上被人打踹着滚下来，后边跟着一群好像是这栋楼里的居民。
一直等楚秋滚到楼道中的尸体堆里，看着楚秋躺在尸堆里一动不动，他们才嫌弃恶心的没再追打，又骂了几句后才上楼离开。
感应到楚秋还没死，姜灵把门打开。
听见门响，楚秋艰难的扭动了下脖子，看着他们，虚弱的笑了笑，“抱歉，又打扰到你们，让你们看笑话了。”
她没有工具，暂时离不开这里只能先回楼上，绉洋抢来的那些物资还有一点，她一个人的话省着点够吃两三个月。
但那些粮食不是她的，她就想着把那些食物，还给这栋楼的居民们。
但她刚上去，那些幸存者就疯了一样冲上来，一句话都不听她说，抢物资的抢物资，打她的打她。
姜灵蹙眉，“你明明可以反击为什么不动手？”
“我……”楚秋沉默了好一会，“我本来也就是跟绉洋一伙的，那些吃的也就是他们的，他们恨我想我死也正常，我没什么好反抗的……”
“这是末世。”季时鄞冷冷说出这四个字。
末世里，人不狠，善良，就只能被别人欺辱，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这几个月下来，楚秋心里对此也很清楚，可姐姐的死恍惚就在昨日，妹妹和两个侄女也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想到这些，她就觉得那些人都是被欺辱的可怜人，她想自己积点德，妹妹和两个侄女在外若活着的话，也能遇到好心人，给他们点吃的。
何况，她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被打死，是她罪有应得，也算活该。
没死，那她就会努力继续活下去。
一切看天意。
姜灵又看了她一会，突然开口问她，“你觉醒了什么异能？”
楚秋微顿，犹豫了一会，开口道，“净化……”
“果然！”姜灵眼睛一亮。
季时鄞侧头，“净化异能很厉害？”
姜灵道：“净化异能，是能够净化一切污浊的！”
被污染不能种植的土地，伤口，甚至异变的动植物，以及人类任何病毒，全部都可以通过净化来恢复消除的！
在当前病毒肆虐，异变横生的末世里，净化异能可是比其他包括治疗系在内的异能都要强横厉害的！
她就说，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应到了那种气息！
楚秋是忐忑的，她是半个多月前觉醒的净化异能，她私下发现这项异能的厉害和可怕后，没有告诉任何人！
绉洋问起来，她也只说自己没觉醒异能，隐藏的很好。
眼前这个女孩，自己的生死或许就在她手里，楚秋不敢隐瞒。
姜灵眼睛亮晶晶的，问她，“你要不要跟我走？”
季时鄞微蹙眉，对此并不怎么赞同。
但净化异能，如果真的那么厉害，觉醒的概率又低，那这个楚秋，就还有点价值……
楚秋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姜灵，被血染红的嘴角蠕动，张了又张，“你……”
“我问你，”姜灵声音清脆的重复了一遍，“你要不要跟我走？”
楚秋这一生，都处在被抛弃和绝望里，没有任何选择，她拼命的挣扎着，以为总有一天会看到希望，却在这末世里活成一摊烂泥。
从未有人这样跟她说，你要不要跟我走。
自跟了绉洋后，她的尊严就没了，第一次，有人尊重她，询问她的意愿。
就算这个女孩，是为了她的净化异能。
楚秋看着她明亮又清澈的一双眼睛，觉得她仿佛在发光，神圣又纯净，视线逐渐被水雾弥漫遮挡。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哭，没有眼泪了。
楚秋忍着骨折的痛，艰难地从尸堆里爬起来，扶着栏杆站稳身子，整理了下身上凌乱不堪的衣服，才看着姜灵，一字一句的道，“只要你不嫌弃我脏，我愿意。”
姜灵摇头，“你不脏，脏的是他们。”
楚秋身子颤抖，死咬着嘴角才没让自己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抱着她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