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所有孩子发一圈压岁钱也不足周庭礼输出去的一个零头，蒋能知道这个理。
但并不妨碍他的心痛。
终于把所有人都散了一圈，蒋能摸着薄了一层的口袋，心痛得犹如被人剜肉挖骨。
大冷的天，都痛得额头冒汗了。
二娘看见蒋能神色有异，还大冬天的头上冒白烟，关切地问起：“蒋兄弟，你没事吧？”
“没事，”蒋能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我这就要回去了。”
周立一个箭步冲上去，拦在蒋能面前：“蒋叔叔，哥哥弟弟们都有了压岁钱，就连我的侄儿，我的邻居都发了，你怎么不给我发，是我不配吗？”
不配？蒋能的确已经畅想过不对周庭礼处处恭维的日子，但现在？是他不配。
为求尽快脱身，蒋能立马数了六百块钱，一边数钱一边朝着屋里喊：“孙俊！夏如海！走了走了，我想起家里还有点急事，要立马赶回去，你们快出来。”
刚还领着一群小孩犹如领着一群饿狼一般等着瓜分钞票的周立忽然矜持起来。
面对蒋能递出的六百块，很是腼腆地推辞：“那怎么好意思？”
孙俊和夏如海正是蒋能的两个“朋友”。
睡眼惺忪的两人走出来，正看见蒋能和周立就六百块推来推去。
“谢谢蒋叔叔，”确定走出来的两人看清楚了自己跟蒋能的拉锯，刚才还百般推辞的周立瞬间接过六百块，然后满眼期待地看向两个男人，“孙叔叔，夏叔叔，新年好。”
两个刚走到门口的男人一愣神，反应过来就狠狠地瞪了蒋能一眼。
搞什么？专门叫他们出来当散财童子吗？
没办法，两人一人数了六百块递给周立。
蒋能都给了钱，他们当然不能不给。
蒋能给了六百，他们当然不能少给。
给这六百的时候，两人在心里又把蒋能骂了一遍。给个二百意思意思就行了，一出手就给六百，显得你能？显得你昨晚在周庭礼手上赢得多？这不是哄抬物价吗？
心里暗骂，孙俊和夏如海面上还只能堆上笑容。
“立立新年快乐，好好学习。”
“立立新年快乐，天天向上。”
“我期末考了年级第一，数学一百分，语文九十八。”周立忽然道。
孙俊和夏如海一愣，什么意思？
“难道你们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孙俊和夏如海刚从屋里出来，只“损失”了六百块，并不明白周立的意思。
蒋能可在外面待得久了，“损失”不老少了，他当然能听懂周立的意思，但是他假装不懂。
“哟，那你真是太厉害了，在云翳一小都能考年级第一。蒋晓丹虽然也是年级第一，但她在罗家坝读书，跟你完全不能比，回头我让她向你好好学习学习。”
蒋能本就擅长说好听话，只要不花钱，他有的是好听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周立头上丢。
“我就知道蒋叔叔一定会拿出实际行动，支持我好好学习的。”周立笑眯眯地冲蒋能摊开了手。
蒋能的手又颤抖起来，可能是因为心痛得厉害，就连身体也跟着抖起来。
不知不觉，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津津有味地听周立说着新年贺词。
周立开始还说一些“拿了钢笔比赛一等奖”，“奥数兴趣课考了一百分”，“得了市见义勇为奖”，“上了商报”，“上了日报”，“上了卫视”，希望叔叔们拿出实际行动加以鼓励的话。
后面就直接明抢了。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为什么不给祖国的花朵发红包？”
“我们之间除了几句祝福，难道没有红包吗？”
“可以用红包解决的事情，尽量不要用言语表达。”
“祝福不一定会如愿，但红包一定可以体现。”
“万水千山总是情，给个红包行不行？”
“一百二百不嫌少，五百一千也挺好。”
“美女杀人不用刀，斩魂夺魄全在腰。”
“三千五千会更好，九千上万呱呱叫。”
“春风送暖入屠苏，没有红包不幸福。”
“爆竹声中一岁除，给我红包就知足。”
蒋能不是没想过直接走，坐上汽车，一脚油门。
可他敢走，周立就敢抱着他的大腿嚎。
他要是真走，周立是真嚎啊。
大过年的因为红包在别人家里把别人小孩拖着在地上爬？即使是蒋能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尤其是现在因为周立层出不穷的贺词围上来许多人看热闹，可都是杨家的同村人。
人不要脸，鬼都害怕。
周庭礼要脸，蒋能赤脚不怕穿鞋的。
周立不要脸，蒋能反倒生出惧意来。
没办法，蒋能只能给红包，一直给红包。
听见周立说一句祝词就条件反射地给红包。
蒋能开始还知道心痛，后面直接痛到麻木，宛如一个发红包的机器。
水泥封心，谁也不爱。
虽然这样想着，但当蒋能一摸兜摸了个空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被闪电击中，灵魂都为之颤栗了。
没了？他辛辛苦苦熬夜一晚上，忍着烟雾缭绕，凭本事骗来的钱，竟然生生发红包就给发没了？！
周立一看蒋能摸兜掏出个空手来：“蒋叔叔，你要记得你还欠我六百块红包吗？”
还欠她六百块红包？
自己把赢来的几万块都发了出去，结果倒成了还欠她六百块红包了？
一瞬间，鲜血涌上蒋能的脑门，他面红耳赤头昏脑涨，气到发懵，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立笑眯眯地瞄了一眼蒋能涨红的脸，转身面向围观看热闹的人：“感谢大家一九九八年对我的照顾，我已经在各大电视台请了很多明星进行表演，代表我祝大家开心。不要在乎我花了多少钱，你们高兴就好。”
“好！”周立的堂弟杨武，一声喝彩，带头鼓起掌来。
有了杨武的“领掌”，其他人也跟着热烈的鼓起掌来。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却也有一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没听懂：“什么明星表演？在哪里？”
旁边的人就解释：“在电视台，你已经看过了。”
老人更加不明所以：“看过了，我什么时候看的？”
“你昨天晚上看的是什么？”
老人终于反应过来：“就是春节联欢晚会嘛！”
大家笑得更加大声，鼓掌也更加热烈了。
蒋能又是热血上涌，这次气得连额际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那么高兴做什么，又是笑又是鼓掌，高兴他的钱全发没了吗？
蒋能气得耳朵嗡嗡作响，周立的声音清脆地穿过嗡嗡声。
“蒋叔叔，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蒋能此时才有点明白过来周立这句话的意思，年年岁岁都有今日今朝这般当散财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