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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拾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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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骨灰盒的思亲楼顺利迁入完成。

日近黄昏,金泉看着离散远去的村民身影没有跟随,他走到小单间,喃喃自语道,

“都安稳了吧。今晚我就守这。等明日早上,我喊个搬货的把家都拉过来,我就此住下了啊,挺好的挺适合的,大家最好不要吓唬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惊吓的呐。”

看着满天的繁星,金泉闭一会眼睁一会眼,嘴里一直念叨着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时喜时悲,时快时慢。

忽然。

“泉叔。”稚幼的声音在门外悠悠传来,格外悲悯。

金泉念了那么久,本来相安无事,此时被破坏约定,义正言辞的大声喝止,“小孩也不能吓人!不得贪玩,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泉爷爷,你不要我,忘了我吗?”小孩开始哭泣,那声音萦绕耳畔,断断续续,百挠心头。

“放肆,大胆,马上闭嘴滚蛋!”金泉还想说什么吓唬小孩,一个大人声说话了,“金泉啊,是你往日在河边捡的那娃啊。”

“啊?”

金泉的思绪一下子飞回到十年前,那天他在村里溜达,平日那些三五岁的小孩不怕他,会大声喊他伯伯好,那些五岁以上的知道他是干什么的,离远了就会躲着他。

但是今日不同,好几个七八岁的在远处就大声叫他,“泉爷爷!”

金泉停下来等他们,他们大气都还未喘顺,年纪最小的开始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啥?说的啥?”金泉听不清。

“泉爷爷,河!河那 边卡着个死了的小孩。”

“马上带着我去!”

小孩们跑在前头,到了河边给金泉指了指,便不再向前。

金泉走上前一看,是一具跑得发白发胀脐带还没剪去的婴孩。

“回去,都回去,别在边上看了,待会晚上做噩梦我可管不了,没事,散了吧!”金泉回到岸上,快步走回家,小孩们以为他不管,着急的喊叫,“泉爷爷,你也不管啊!”

“管!我回去穿水鞋来,你们都给我回家去!”

金泉回到家,换上雨鞋,河水退潮,那婴孩搁浅在烂泥边上,得走过去拾,拿上一张用来盖庄稼的草席。

河边围了些村民,看到金泉来纷纷让开,“泉叔,弄?”

“弄,都回去吧。”

金泉看人散得七七八八,嘴里念念有词,“缘分一场,拾你骨血,莫使异象,稳稳当当!阿比甲当嘎!”

水鞋踩在烂泥里应当不停往下深陷,而此时却如履平地。

草席往婴孩身上一铺,两手夹住一卷,把婴尸包了起来,抱在怀里,衣襟不湿。

金泉抱着婴尸一边走一边念往生咒,解怨咒,嗡嘛呢呗咪轰六字大明咒,走到地里,婴尸忽然变重,金泉便知道,他选定了这个位置。

“哎呀!我错怪你了!”金泉立马起身,这几日忙得过分,居然把他给忘了,没想到他还在人间,也没想到他长大了。

“泉爷爷,那我先回。”门外没了声响。

金泉等不急,今日已经是最后限期,他记得婴的位置要修成路,反正不打算睡觉,穿好薄外套,拿上用来装柴油的水桶和小铲子出发。

田里黑漆麻乌的,湿地也不少,还有不少挖坛没填得太平的土地,金泉脚滑了好几次,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托住,这当然不是婴能做到的,是好几十个担心他跟随而来的一起做到的。

金泉看到磷火的时候,觉得自己今生值了。

“有劳了!我迅速点!”找到婴的位置,金泉便开始挖,挖到一米见深,当年的草席早已成泥,他的肉身也是,收拾好骨头,把土填回去,婴又小声道了声解。

时间过得飞快,来到六年后,重阳,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祭拜。

顾荷的入赘丈夫来思亲楼祭拜,金泉看到顾荷的女儿顾欣陈,脸色不大好。

这娃子他记得,顾荷出殡的那一天,顾欣陈神情呆滞像是丢了一魂。

顾荷的眼睛闭不上,他喊顾欣陈过来捋一下,她也听不到,后面是他抓着她的手去捋,顾荷的眼睛才没有再睁开。

后来给顾欣陈绑上白绸的时候,她把自己的钱全拿出来塞到顾荷手上当买路钱,金泉给顾欣陈念了好几次醒魂咒,她还是没能哭出来,最后只得交代大人看着点。

怎么到今日为止,还是魂不守舍?

顾欣陈看到金泉一直看着自己,有些害怕,但是碍于大人就在旁边,只能怯怯的喊道,“泉爷爷好。”

金泉知道她害怕自己,点点头没说话,倒是喊顾欣陈爸爸到一边,嘱咐他无论多忙,都得多多关心孩子,关心她的周遭,学习可以暂且放着,但是精气神不足以维持……

顾欣陈爸爸连忙应了几声好,此事也就这样稀里糊涂过去了。

到了晚上,婴又说话了,这是带他回来这么久后,他再次说话,金泉怕他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便没有喝止。

“泉爷爷,我看到吸引我的人了,投胎去啦!”婴走了。

金泉睡在床上,想到婴终于能投胎,总算修成正果。

这也是因果循环,如果没带他回来,他就看不到今天过来祭祀的人,也遇不到有缘人。

不知道过多久,村里哪家要添人口,喜事他只能在远处祝福,不参与其中,免得大家都尴尬。

又过了一个多月,顾欣陈的爸爸一脸憔悴,红着眼睛再次来到思亲楼。

“怎么这么冷还过来?村里有事?”金泉听到脚步声,便出来看看。

“泉叔,!泉叔啊,哎!”顾欣陈爸爸就差跪下来,他的手用力的捉住金泉的手臂,又缓缓松开。

顾欣陈被残忍杀害,杀害她的那一家子也全部死了,现在结案,公安局让他把尸体领回去。

他今日到来,是想请金泉一同过去,帮忙看看,还能为顾欣陈做些什么。

金泉听完,老泪纵横,“不该啊,不该的啊。”

见到尸体的那一刻,金泉脸色一变,他不知道公安局有没有把事情完整的告诉顾欣陈爸爸,原来婴准备要投胎的母亲,就是顾欣陈,他还在她的体内,不过已经被捅得稀巴烂。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金泉把话咽了下去,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他相信顾欣陈也希望她爸爸,不活在无限自责当中。

在处理好尸体后,金泉不经意挑出一块小尾指盖大小的骨头,用纸巾包好,收在内兜里。

回到思亲楼,顾欣陈被安放到顾荷隔壁的柜子,白头人送黑头人,过来上香的只有她的爸爸。

等事情归于平静, 那一小块,金泉放到婴原来的柜子里。

到了夜里,婴肆意大哭,响彻思亲楼,好十几个哄着他,哪知道越哄越哭,越哭越惨,越惨越怨。

“再不收,变成厉鬼,这里可就容不下你了!收声!”

婴停止哭泣,“泉爷爷,不公平!”

金泉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婴的盒子压在塔下,他太害怕婴会成为厉鬼祸害人间,倒不如现在给婴一棒让婴清醒。

被压着的婴像是恢复肉身,被巨塔压得喘不过气,他还想倔强,第一层塔开始伸出火钳拔他舌头,不停拉长慢拽。

第二层塔伸出剪刀,剪他的十个手指头。

婴流出血泪求饶,不止他被吓到,所有在场的都吓得躲在自己的柜子里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不公平的事情多着去,事已至此,你要害哪个,被你害的那个又要害哪个?冤冤相报何时了!”

金泉念起嗡嘛呢呗咪轰六字大明咒,像是乐曲一般,安抚着所有。

这么久了,还没有接班人出现,金泉有些伤感,死亡从来都不能好好被人接受。

既然如此也不必强求,想到在公安局见的一条龙殡仪服务,很完善,自己也不用操心了,塔能镇得住他们,金泉也是到婴受难那一刻,听到的声音猜测塔与地狱相仿,作用强大,能保护村。

最后他写下抱歉的话,吓到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作为补偿,他把自己所有积蓄交付于第一人。

金泉在睡梦中沉沉睡去,离开肉身,他终于见到长大不少的婴,见到还在等有缘人,或者等功德,或者等完愿的他们。

“泉爷爷,你怎么死了!”婴拉着金泉的衣襟。

“人终将一死,我没什么愿望,亦无挂碍,你们在就好好在,别生祸害,所有一切都会到达。红尘一粒沙,千千万万都得放下。”金泉摸了摸婴的头。

故人凑上来说道,“泉啊!你不找人来收拾收拾自己啊?这肉身得臭的啊,烂的啊,你不怕吗?”

金泉笑道,“我怕啥啊,怕就能复活呀?臭就臭了,那也是人间的事情了,臭皮囊用完就不再留恋,倒是你,好几十年的,快点放下吧。”

故人禁不住竖起大拇指,“没你阔达啊!榜样。等我的重孙子结婚吧,最后的愿望了。”

金泉挥挥手,大步朝西行,没有回头,下一个生命在遥远的地方等着他。

西方极乐大门打开,他还未体验足够,当即堕入六道轮回,生生不息,孜孜不倦。

故事结束。

故事和第三十五章未来日记有些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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