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含风殿的晨钟刚过三响,殿内的气氛却比深冬寒夜还要沉重。
鎏金铜炉里的檀香燃得极慢,烟气缭绕中,唐太宗李世民躺在龙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锦被起伏。
殿内挤满了朝中重臣,长孙无忌、褚遂良、房玄龄之子房遗爱、兵部尚书任雅相等皆躬身肃立,目光落在龙榻上,眼中满是焦灼与悲戚,连平日最沉稳的长孙无忌,指节都因紧握朝笏而泛白。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打破沉寂,李世民艰难地侧过身,内侍王德全连忙递上帕子,展开时,那抹刺目的殷红让殿内众人的心瞬间揪紧。
褚遂良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哽咽:“陛下,御医已在殿外候着,是否传他们进来再诊?”
李世民缓缓摇头,虚弱地抬手,示意众人近前。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从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老将,到辅佐新政的文臣,最后停在殿门处——那里,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正快步进来,玄色铠甲上还沾着塞外的黄沙,正是远在西域的西域王,他的义兄凌云。
“云哥……你……你回来了……”李世民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凌云这些年,奉命镇守西域,助安西都护府稳定商路、安抚诸国。
此次听闻太宗病危,他快马加鞭赶回长安,一路上换了二十余匹战马,终于在此时赶到。
凌云跪倒在龙榻前,铠甲碰撞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强忍泪水,声音沙哑:“陛下!臣……臣回来了!西域一切安好,诸国皆愿永附大唐,绝无半分异动!”
李世民轻轻点头,目光重新落回众臣身上,开始了最后的嘱托。
他的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每一句话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无忌……你是朕的大舅子,也是……大唐最可靠的柱石。
朕走后,治儿年轻,性情温和,朝中诸事……你要多费心,帮他稳住朝堂,莫让宵小之辈钻了空子。”
长孙无忌双膝跪地,额头抵着朝笏,泪水滴落在金砖上:“臣……臣遵旨!臣定当肝脑涂地,辅佐太子,守护大唐江山!”
“遂良……”李世民转向褚遂良,目光中带着信任,“你耿直敢言,当年朕亲征高句丽,唯有你敢上疏劝谏。
日后治儿若有过失,你要……要直言不讳,莫因他是帝王便纵容。还有《唐律疏议》,朕已令你修订,务必……务必做到公平公正,让百姓知法、守法,也让官吏不敢枉法。”
褚遂良哽咽着叩首:“臣遵旨!臣定当恪守职责,不辜负陛下的信任,不让百姓受冤屈!”
他又看向兵部尚书任雅相:“雅相,边境之事……你要多上心。朕调整对外策略,与薛延陀和亲、设互市,不是软弱,是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
日后若有部族来犯,可守……不可轻启战端,但若有人敢毁约,也需……需拿出大唐的威严,莫让边疆百姓受苦。”
任雅相躬身领命,声音坚定:“臣遵旨!定当守护好大唐边境,不让陛下与百姓失望!”
目光扫过房遗爱,李世民的语气多了几分期许:“玄龄一生为大唐操劳,可惜……他先走一步。遗爱,你要继承你父亲的遗志,多为民生着想,户部的粮储、漕运之事,不可懈怠,莫让百姓再受饥寒之苦。”
房遗爱重重叩首:“臣谨记陛下教诲,定当以父亲为榜样,尽心为百姓谋福祉!”
最后,李世民的目光落在凌云身上,语气中满是托付:“云哥,西域是大唐的西大门,商路畅通,诸国归附,方能让大唐无西顾之忧。
你回西域后,要继续善待诸国使者,传授农桑之术,让边疆百姓也能……也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若有紧急之事,可直接快马奏报太子,不必拘泥于繁琐礼节。”
凌云眼眶通红,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臣遵旨!臣定当守住西域,守住大唐的西大门,不负陛下所托!”
所有政事交代完毕,李世民的呼吸愈发微弱,他示意王德全将太子李治扶到床前。李治早已泪流满面,握住父亲冰冷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
李世民看着儿子,眼中满是不舍与期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治儿……江山……百姓……都交给你了……记住……以民为本……知错能改……莫学……莫学朕晚年……沉迷丹药……”
话音未落,李世民的手轻轻垂落,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殿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有李治压抑的哭声渐渐响起,随后,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大臣也纷纷跪倒在地,悲恸的哭声充斥着整个含风殿,连殿外的内侍与禁军,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凌云跪在地上,望着龙榻上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帝王,脑海中浮现出二人几十年来,相处的场景。
李世民虽贵为帝王,对他却是没得话说,把他当成兄长,多少次听从自己的建议。
二人这么些年并肩作战,心意相通。
如今,自己虽守住了西域,却再也见不到那位信任自己的帝王。
他想起太宗推行新政后,西域商路日渐繁荣,边疆百姓安居乐业,那些都是太宗用心血换来的太平,可这位英主,却终究没能看到更多盛世景象。
含风殿的噩耗很快传遍长安。
百姓们自发聚集在朱雀大街上,从皇宫外一直延伸到城外,无数人手持白幡,哭声震天。
有曾受新政恩惠的老农,捧着新收的麦粒跪在街边,哭着说“陛下走了,谁还会像陛下这般疼惜百姓”;有在西市经商的西域商人,也跟着落泪,念叨着“若不是陛下,我们哪能在长安安稳做生意”;还有曾随太宗征战的老兵,拄着拐杖站在人群中,望着皇宫的方向,老泪纵横——他们曾跟着这位帝王平定四海,见证他开创贞观盛世,如今,这位英主却永远离开了。
这一夜,长安注定无眠,而不久之后,大唐境内,注定沉浸在悲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