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黑眼镜门口，几人到的时候帐篷外正在换班。没错，黑眼镜帐篷外居然有好几个人守着。
如今正是最缺人手的时候，洛安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十几个分身去巡山，但他却在黑眼镜门口放了五个人看守。
是洛安对黑眼镜实在难以放心吗，还是某个人特意叮嘱过的呢。
看守的伙计们目不斜视，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但张启灵站定后，却执意拦在门前，不让其他人进。
吴斜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神经紧绷丝毫不敢放松，因为不能去找洛泽这件事，他心里本就憋了口气，此刻被张启灵拦在外面不让进就算了，张启灵还一言不发，又搞那套哑巴计策。
在亲近的人面前，人们总是会轻易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吴斜又是个爱多想的，先前憋在心里的，对张启灵的隐瞒的那是事情的难受，瞬间就让他热了脑子，只听他气急败坏地对峙小哥，满是怒意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知道的！”
张启灵眼波微动，像是心虚般扭头不看吴斜，执意挡在门口，就是不让人进去。
胖子也想不通，对吴斜的话深感赞同：“就是啊小哥，我们又不是外人儿，再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事我们一块商量着不是更好？”
张启灵依旧八风不动，拦在众人面前，无声的拒绝，执拗极了。
吴斜气急，也不知道是脑子抽抽了还是怎么，居然半步上前，一把揪着张启灵的领子逼视着他：“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像这样瞒着我，上次也是，还是说，你根本从来不把我放心上？”
两人面对着面，相距不过几公分，对方的呼吸咫尺相近，二人皆是一愣。
而且吴斜这话歧义太多，若无洛泽黑眼镜两人情谊在先，估计其他人都不会多想，但此刻……
阿宁瞬间就瞪大了双眼，眼睛从张启灵和吴斜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几十圈，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半是震惊半是佩服地看着吴斜：“你你你！”
胖子也悻悻然摸摸鼻子，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看吴斜和张启灵。
吴斜这些天，天天想着洛泽的事，本来找不到办法心里窝着火，如今见张启灵又一次故技重施，像他三叔一样骗他，瞒着他，他就难过的要死。
此时脑子一热口不择言，一时自己也愣住了，特别是余光瞥见阿宁和胖子的神色，他身体猛地一僵，再想说什么竟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咬牙瞪了眼张启灵，满带怒气地松开了人，退后几步背过身站着，并没有走。
阿宁掩饰性遮了遮自己嘴角的笑意，而后弯着眉眼，摆摆手：“算了，你们先谈，我还有事。”
阿宁走后，吴斜站了片刻，僵持之下最终还是落了下风，被胖子带着离开了原地。
一刻钟后，帐篷内。
黑眼镜大爷一样半坐半躺在睡袋上，一腿半曲着一腿坦然伸直，指尖捏着根烟，满帐篷的烟雾缭绕，仿佛误入了仙界。镜框下脸色是病态的白，帐篷内还守着一个医生，张启灵进去后医生就出去了。
听见张启灵终于进来，黑眼镜抽了口烟，贱笑道：“哟！哑巴，你现在进来不会是抛弃了小媳妇，把瞎子我放在心上了吧？不是吧不是吧，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说着，他还极为夸张地抱紧自己的胳膊，夹着嗓子委委屈屈道：“诶呀~瞎子我可是小阿泽的人~你可不能这样~我家小阿泽会生气的~”
张启灵：……
虽然看不到张启灵的眼色，但以黑眼镜对他的了解，估计是又开启了用脸骂人的绝技。
黑眼镜贱笑几声，几口抽完手边的烟，又拎出来一根点燃，这才正了正色说到正事上：“他进去了。”
说起这个，黑眼镜嘴角的笑就显得虚假起来，他皱着眉，不停的抽着烟。
张启灵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视线落到黑眼镜手边不远处，那堆了满地的烟头，神色不明。
“我知道。”
不知怎的，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黑眼镜的脸色也一寸寸冷了下去，他身上一直被压制很好的戾气逐渐露出了苗头，看起来颇有些骇人。
张启灵微微皱着眉，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在黑眼镜开口之前先行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不行。”
“哈！”黑眼镜嗤笑出声，随后徒手捏灭了烟头，眉目间泛起了一层厚重的暴戾之气。
张启灵听见他说：“我要带他回家。”
张启灵劝他：“瞎，他不会有事。”
黑眼镜听了太多遍这句话，就是前几天吴斜和胖子来，都一直在劝他说洛泽不会有事。
不会吗，吴斜和胖子那俩人，他们自己都不信这句话吧。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也想着去哪个地方呢。
如果不是真的进不去，怕是早就没了影子。
想到这里，黑眼镜也不免语气冲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有事，哑巴，这周围有多少人你知道吗！他们虎视眈眈，全都盯着他！哑巴，他们的目标原本不是他。”
他们的目标本来确实不是洛泽。但洛泽进了他们的目标地。
“你进不去。”，张启灵语气淡淡的，再次提醒黑眼镜这件事实。
可黑眼镜让他来，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知道你有办法。”
“我没有。”
“你们张家难道没有来过这里吗？如果不是东西只有一个，你们的青铜门，怕是早就建在这里了吧，哑巴，你猜猜，这次来了几个张家人？”
夹枪带棒的话，听在谁的耳中都不是滋味。
张启灵默默叹了口气，如何也反驳不了黑眼镜的话，如何也解释不了黑眼镜的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不记得了。他只能沉默着，一言不发。
但黑眼镜早就等不了了，他颓然地往后一仰，躺在睡袋上，似是哀求般轻声说：“哑巴，东西。”
张启灵的视线落在帐篷角堆积的冰雪，眸中是化不开的浓墨，他记忆残缺，虽然记起了一些，但很多都只是片段而已，还有很多是他自己也并不清楚的。
而黑眼镜要的东西，那个记忆中好像有些重要的东西，此刻他是真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可实话，黑眼镜会信吗？“不在我手上，我不记得在什么地方。”
“张启灵，他是因为你才被盯上的。”
很明显，黑眼镜他不信。但他不信吗？他明明知道张启灵的情况，可如今的情况，他宁愿相信张启灵只是不愿意拿出来也不愿相信是他不知道。
张启灵，他是因为你才被盯上的。黑眼镜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他太了解自己的兄弟了，以至于在这种事上，他很轻易就知道怎么给他施压，很轻易就知道怎么才能伤人。
他是为了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像他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也会向往起真情，以至于一个人如果真的为了自己而伤而死，他也不再冷眼旁观。更不要说张启灵，那个…一直都将所有人的命都放在自己肩上的，神明。
张启灵紧了紧眉心，这次沉默了更久，久到黑眼镜以为他真的不会再说什么了，准备再想办法的时候，他终于开开口：“我知道，抱歉。”
黑眼镜笑了，但笑得很难看，是他这几十年来笑得最难看的一次。因为他知道张启灵其实并不轻易骗人，此刻两次都是一个答案，他不记得了。
真可惜啊。
他可能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那人了。
笑到最后，黑眼镜的声线都有了哽咽的味道，不过转瞬即逝，连张启灵都没注意到。
两人静静地对坐着，黑眼镜手边的烟一根接着一根，本来已经不怎么抽烟的他，如今一天三包都不够。
帐篷外的冷风声音很大，猎猎寒意将躲在帐篷里的人都吹出了满身的冷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张启灵听见黑眼镜突然轻笑出声，哑声嘲弄般说道：“他可能回不来了。”
“哑巴，我从来没有爱过什么人。”
“我想着，若是拿到了东西……”
张启灵忍不住提醒他：“瞎，就算有它，你也靠近不了那里。”
黑眼镜坐起身，抿抿唇，反而摇了摇头：“可至少我能走近一些，万一…他走之前，我还能再见…哈哈，可如今我这样，怕是看也不能看一眼。”
“瞎。”
“哑巴，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我就是死又如何。”
“你进去，他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都怪我。”
“如果当初早点离开他，不让他察觉到不对，或许，或许他就不会去了。”
“不会。”
“洛泽他喜欢你。”
“呵，我宁愿他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