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幼宁只知道祁焱家住在白马村村东头，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儿。
她挎着小布包，撑着小花伞慢悠悠往村东头方向走，打算找人问问路。
“虎子娃烂树根，克死爹来克跑娘，
瞎眼奶奶克不动，叔叔倒霉成瘸子，
不给吃喝穿破烂，小小虎子是大傻！”
河滩边，青葱的芦苇随风摇曳，荡起碧波。
一群泥猴儿手拉着手围成圈，边唱边跳，其中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小的两三岁。
他们中间好像还围着一个孩子，因为害怕缩成了团，蹲在地上。
视线划过，姚幼宁觉得那个被围住的小孩格外眼熟。
是虎子！
姚幼宁撑着伞快步上前。
“红卫，快看！那个是不是你的妖精堂姐？”
“妖精堂姐长得好漂亮啊，比学校里的林老师还要漂亮……”
“你傻啊，不漂亮能叫妖精吗？”
“红卫哥说他的妖精堂姐一口一个小孩儿！”
“那她现在是不是抓我们来了，我们快点跑吧！”
熊孩子们既兴奋又害怕地凑在一堆儿，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现在才想跑？晚了！”
姚幼宁一把揪住姚红卫的耳朵，娇声喝道：“妖精堂姐是谁？”
姚红卫吱哇乱叫，小脏手啪地打在姚幼宁的裙子上，留下一个浅浅的黑手印。
姚幼宁：……她出门刚换的衣服！
没好气地抬脚踢了下姚红卫，“闭嘴，吵死了，再敢碰到我的衣服，把你丢河里喂鱼！”
姚红卫瞬间噤声，手也不敢打人了。
赔钱货的暴脾气他见识过的，连他阿奶都奈何不了。
“妖精堂姐说的当然就是你啊，真笨，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妖精！”
一个男孩子单手叉腰，冲她吐舌头扮鬼脸。
“小泥猴，你又是谁？”姚幼宁气哼哼道。
男孩得意地抬起下巴，“我叫王铁柱，他们都管我叫铁柱哥！”
铁柱豪气地一挥手，向姚幼宁炫耀他的小萝卜头跟班们。
“好，铁柱是吧，我记住你了，妖精今天晚上第一个就吃你！”
姚幼宁长得漂亮，气势足，故作凶狠的样子很是唬人。
她弯腰凑到铁柱面前，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玫瑰色红唇勾起邪气的笑容。
“让我看看…就从你的脑袋开始吃好不好，连皮肉带骨头一起咬，嚼起来嘎嘣脆，一定很美味！”
说罢，她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神态就像一条等待开餐的美女蛇。
王铁柱到底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就被吓白了脸，抱着头后退，结果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屁股蹲，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
姚幼宁直起身，心道小屁孩还挺能忍，明明吓得嘴唇都抖了两下，却愣是忍住了没尖叫，勉强在他的小跟班面前保住了面子。
收拾完大的，姚幼宁双手环胸看向剩下的几个小萝卜头，鄙夷道：“还有你们，妖精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合起伙儿来欺负别人的小孩子！”
“要是你们以后再敢编顺口溜骂人，天黑之后，我就叫妖精钻进你们的被窝，一口咬掉你们的嘴巴，然后…然后你们就再也不能吃肉吃糖了！”
领头的两个孩子王，一个被揪了耳朵，一个摔倒在地上，姚幼宁的“妖精”形象在小萝卜头心中变得凶恶可怕起来。
一个个的很容易就被唬住了，害怕地捂着嘴巴，眼泪汪汪。
“呜呜呜，妖精姐姐，不要咬我的嘴巴……”
“我最喜欢吃糖了，求求你也别咬我的……”
姚幼宁轻哼一声，才冲他们招手。
“行吧，喜欢吃糖，不想被妖精咬掉嘴巴的小朋友都站到这边来，给虎子道歉，然后大声告诉我你们的名字，这样妖精就不会来找你们了。”
王铁柱和姚红卫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好不容易才收服的小弟们，只姚幼宁一句话，就一窝蜂地涌到了虎子跟前。
“虎子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我也是，为了不让妖精咬掉我的嘴巴，我愿意跟你道歉！”
“虎子对不起……”
小萝卜头们乖乖地给虎子道完歉，然后巴巴地跑到姚妖精面前报上名字。
“我叫旺财！”
“翠花！”
“狗剩！”
“二牛！”
“黑蛋！”
姚幼宁：……
白马村的家长们取名字还真是够别致。
“臭丫头，我才是你弟弟，你怎么能帮着虎子不帮我，我要回去告诉阿奶，让她教训你！”
姚红卫的耳朵被揪得通红，这会儿还是没忍住叫嚣起来。
姚幼宁之所以一上来就冲他动手，不是因为那句妖精堂姐，而是因为在这群孩子里，就属他跳得最凶，欺负虎子欺负得最狠。
王铁柱带着小萝卜头把人围起来唱顺口溜就已经够可恨了，姚红卫他居然还捡地上的泥巴和树枝砸虎子。
“姚红卫，你尽管去告，顺便跟你阿奶和爷爷解释一下，为什么上课时间你不在学校而跑来河滩疯玩？”
自从姚老大在城里工作安家后，姚老头和姚老太就空前重视起了子孙的读书问题，当然，这份重视里并不包括二房的四个孩子，二房的人从来就是被用来挣工分挣口粮的。
有好几个壮劳力帮着挣钱，老两口不仅把姚建业供到了高一，姚云秀也念完了初中，姚红卫一到年纪就被送进了村小学。
他们甚至认为小金孙是孙辈里最聪明的，只要好好念书，将来肯定会比他大伯更有出息。
结果出息全特么用在逃学和欺负弱小上了。
“我、我马上就要回学校了，你不准和阿奶说！”
姚红卫不傻，自然知道逃学的严重性，警告的话说得恶狠狠，却毫无底气。
“可以，你过来向虎子道歉。”
姚幼宁双手环胸，冷着脸看他。
姚红卫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扭扭捏捏地上前，敷衍道：“对不起。”
姚幼宁：“你中午吃的鸡蛋都喂狗了，声音比蚊子还小？”
“对不起！”
姚红卫喊完，噘起嘴，倒先委屈上了。
姚幼宁一刻也不想再看见他，轻嗤道：“说完了就赶紧滚回学校去。”
姚红卫气哼哼地跑走了，小萝卜头们也早在报完名字后就散开了，只剩下铁柱还腿软的坐在地上。
姚幼宁一个眼风也没给他，转身去找虎子。
“漂、亮姨姨，谢、谢谢你……”
虎子瘦瘦小小的一团缩在衣服里，初见时明亮如黑曜石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溢满了不安和害怕。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会缩起肩膀小心翼翼地环顾打量，就像暂时逃过了鬣狗群追捕的小动物，疲惫不堪，极度缺乏安全感。
姚幼宁缓缓蹙起了眉，虎子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
难道是那群泥孩子还做了其他更过分的事，不然小豆丁怎么会怕成这样？
“虎子，他们说姨姨是妖精，你是不是害怕了？”
虎子抿着唇用力摇头，“姨姨，不是，他们，坏。”
姚幼宁扑哧乐了，同样都是小孩，怎么虎子就这么乖这么可爱，那个姚红卫就那么惹人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