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吼的杀气腾腾，连己方的几位少爷和近卫都下意识地乖乖坐好不动弹了。
克里斯屏住呼吸把捂住口鼻的湿衣服袖子拉平绑在脑后做个临时口罩，这时候空气里的香气已经完全散掉了，但是为了保险和雌性身份，他自觉把脸挡住。
收拾好了他就从亚瑟身后站起来了，这时候满场就他一个灵活的人。
亚瑟揪住他的裤腿，被他一脚踩在大腿上，“老实点！”顺手俯身抽了亚瑟的枪，双手持枪，走近倒了一地的流窜犯附近转了一圈，挨个补枪，打光四个弹匣，表情都没变。
那些人的惨嚎太过撕心裂肺，亲卫里的几个战士忍不住捂了脸。
论起来杀巨兽他们眼都不眨，在跟巨兽作战时候受伤惨烈甚至被咬掉半边身体的同袍也亲眼见过，按理说都不是心软的人。
但是大陆数百年没爆发过羽人内部战争，这可能是他们活到这么大见过的最大规模的同类相残。
克里斯补完枪，最后一个是那黒鹫头目，慢腾腾换着弹匣走过去站到五步开外，不问话先举枪。
黒鹫看他逐个将人打死打残时候更加肯定，这肯定是个扮成雌性当诱饵的雄性，今天十有八九要折在这里了。
死亡的威胁激起了他的凶性，居然拖着中枪的身体猛然跃起风一般朝克里斯扑过来。
这里距离亚瑟等人坐着的帐篷隔了近二十步，亚瑟竭尽全力飞身扑过去眼看着还是来不及。
克里斯倒是镇定的很，敏捷地往侧面扑出虽然摔倒在地仍旧又开了两枪，然后趁着黒鹫猝然中枪泄了力气，翻身而起朝着他双腿下身打空一只弹匣。
这时候因为安神草浑身无力的亚瑟才跑到近前，飞起一脚踢到黒鹫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黒鹫趴伏在地眼前发黑，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了，克里斯仍旧站在几步外，朝他右肩胛开了一枪，然后才拍着身上的土走到他附近。
“说，怎么知道我们行踪的？”
黒鹫呵呵喘气，吐出许多血沫子，“要杀就杀，啰嗦什么！”
“杀你容易，死也容易，”克里斯蹲在他旁边，“我就有点儿疑惑，鸿森城主告诉你有什么好东西，能让你这么拼命？”
这话其实不用问，艾伯特等雄性都知道，流窜犯敢偷袭这么一伙人，只能是为了雌性。
想到鸿森那个秃老头用自己的伴侣当诱饵，几个雄性眼睛都红了。
亚瑟匕首往下一插，把黒鹫的手钉在地上扎了个对穿，“说！”
黒鹫现在就图死得痛快点儿了，喷着血一股脑儿都交代了，“他说你们抢了他的新式武器，让我带回去。几个绝色雌性都算送我的战利品，还有物资。”
“安神草从哪里弄得？”克里斯的枪指着他的脑门，“说清楚了就让你立刻舒坦。”
“跟在城主身边的、咳咳、的小白脸给的。”黒鹫竭力说完，用力闭上眼睛，“利落点。”
“你大概死了也闭不上眼，”克里斯冷笑，“我们根本没拿那位城主的东西，大概是，他想让你们死的更惨一点。”
黒鹫骤然睁大眼睛，枪响，眼里的光彩飞速地褪下去。
克里斯转着枪站起来，在亚瑟头上拍了一巴掌，“回去躺着吧。”转脸就对上十来双瞪到极大的惊恐眼睛。
……好像、做的有点儿过了？
亚瑟慢腾腾爬起来，短短十步路，张了两回嘴，终于说，“唉，那么多血，脏不脏啊？”
“一想到、一想到……”克里斯绞尽脑汁，努力让眼睛水润起来，声音哽咽一点气哼哼揪住亚瑟的袖子，“一想到你差点儿被他们害死，我都想生撕了他们。有个巨兽在这儿就好了，把他们一个个丢过去喂巨兽！”
惊恐的眼神收敛了些，众雄性有些唏嘘地垂下脑袋，好像是因为自己太无能才吓到柔软的雌性了。
打死那么多人什么的，天太黑光线这么暗，尸体的惨状看不清的吧？所以他不害怕吧？
毕竟钉枪打上去一个洞汩汩流血，跟巨兽咬的巨大撕裂伤口一比，前者一点都不恐怖啊！这种光线，看起来就像衣服湿了啊……
肯定是这样！
克里斯不知道善解人意的北部战士们已经给他编好了理由，觉得大家眼神缓和了些，被亚瑟揽着乖顺地坐到帐篷口，“现在做什么？”
艾伯特叹气，“你进帐篷休息吧，等到能动了我们就搬迁营地。”外面横七竖八一圈儿尸体，呆着十分考验心理。
克里斯就老实钻进帐篷里，伊芙三个握着漏出一点儿光线的照明晶石，一下子把他扑倒上上下下捏了一遍。
“没受伤就好！”
“吓死我了！”
“你出去凑什么热闹？”
克里斯任她们揉搓，好想说，“要不是我大家就被团灭了！”喉咙动了好几下还是没张嘴，就让她们继续这样信任崇拜自己的伴侣吧。
帐篷外，所有雄性都沉默地握紧自己的武器发呆。
世界观颠覆的太快，没法不呆！借口找挺多，也无法掩饰克里斯是个与众不同的雌性的事实。
想到那些他设计的武器图纸，好多人都脊背一寒，寒完了集体去看亚瑟，表情都带着点儿怜悯。
眼神都是意味深长的，要跟这样一个雌性结婚啊……
亚瑟耳朵尖都耷拉着，觉得自己特别没用！但是敏锐地觉察到小伙伴儿们的目光的时候，还是恶狠狠哼了一声。
大家迅速又把视线移开了，转而去盯着那些在黑暗里也能看清的尸体轮廓，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这样倒伏淹没初秋的草地上，小溪边是水源地，过不久就会被路过的野兽啃成白骨……
等等，刚才我想到了什么？野兽！
鼻尖都是顺风而来掠过整个营地弥漫向森林的血腥！
有一个雄性忍不住动了动腿，所有人的神经再次集体绷紧了，艾伯特吩咐自己的亲卫，“去看看包袱里有没有驱逐野兽的草药。”
显然是没有的，平时他们出任务都是住在巨树顶上，哪会担心野兽？
树林好像特别静谧，所有人呼吸都放轻的时候，他们敏锐的听觉就轻易捕捉到了顺风而来的枯叶沙沙声，还有一些异乎寻常的呼吸。
扩散到远处的低矮灌木丛里，不知道藏着什么动物。
两个战士爬起来，去把篝火烧的更旺一些，然后挪出一点火种，在其他几个方向再堆出几个火堆。
克里斯听到他们慢腾腾爬起来努力动作的声音，扒开帐篷，钻出个脑袋，“又怎么了？”
亚瑟按住他让他缩回去，“让黛西几个换上最方便活动的衣服。”现在所有雄性都不能飞，如果营地不安稳，还是动作敏捷点更好。
克里斯盯着他们挪火堆的行为，想了半天，恍然大悟，特么的这个世界，羽人大陆也是有哺乳类野兽的。
好像他脑子里的一闪念是个开关，遥远的林间传来一声召唤同伴的嚎叫，虫鸣声在这嚎叫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克里斯迅速缩回帐篷，叫伊芙几个穿上两层裤装，然后把被褥都卷起来。
接着他钻出来握住亚瑟的手，“用力抓我一下，让我看看现在力气恢复几成？”
亚瑟用力握了握，克里斯觉得跟自己的力气差不太多，对于亚瑟本人来说是特别无力了。
“我跟黛西几个都上树，然后递给绳索下来给你们好不好？”
伊芙几个小脸惨白地相继爬出，看到四面横七竖八的人体齐齐打了个哆嗦，虽然在帐篷里听声音也隐约知道了情况，这时候还是不敢再看第二眼。
克里斯这时候心有灵犀地感慨一句，幸好光线暗，那些尸体上的血洞就当衣服湿了好了。
“你们上树？”艾伯特皱着眉凑过来握住赛琳娜的手，“能行吗？”
黛西强撑着哼一声，“通天塔我也是自己一级一级上去的。”
这附近的树比赛维宫的巨木森林可矮多了。
克里斯开始拆帐篷上的绳索，“还有藤筐外面加固防风布的绳索，快点给我弄开！”
营地距离森林不到三十米，克里斯拿了绳索就往树林过去，亚瑟亦步亦趋跟着他，心里滋味百般无法形容。
克里斯挑了一棵特别粗的树，握着绳索轻盈地飞到十来米高的树杈上，把绳子系好垂下去，“你试试，借力上来费劲儿吗？”
亚瑟脸色古怪地看着那根绳子，一周岁之后他连走路都少见，视野基本都是从高空向下俯视，这样借住外力爬树……
就好像一个人类当然可以四肢着地爬行，但是脑子清醒时候你肯定想不到！
跟过来围观的其他战士也是一脸便秘，幸亏天太黑互相看不清楚。
枯枝碎叶被踩裂的声音越来越近，没时间耽搁了，克里斯摆手，“你倒是快点儿啊，又不需要很高，二十米就足够了。”接着朝黛西喊，“你就上对面那棵，两棵树距离都不到十五米，方便来回。”
亚瑟握着绳子提气，尝试了几个姿势，倒是很快摸索到办法，很快就爬到克里斯站的枝桠上。
艾伯特一看这个方法可行，跟其他战士回去各自背一点儿行李，迅速把藤筐弄到离尸体远一点的地方回来爬树。
赛琳娜略胆小，但是二十米左右的树杈确实非常容易，在伊芙的帮助下也利落地飞上去了。
接着克里斯和黛西在两棵树之间垂了五条绳索，让大家全部爬上来蹲到不同的树杈上才收起绳索。
小溪对岸下风向的灌木丛里，已经冒出了一对对幽绿的眼睛。
只是营地篝火未熄灭，它们都趴伏在原地等待时机。
僵持了半个多小时，发现篝火附近一点儿活人气息都没有后，不知道叫什么的野兽吼叫一声，一群身长近两米，獠牙翻出上唇的动物踏着溪水来到这一边，各据尸体开始撕咬啃食。
众人这边，踩踏枯叶的声音早就停在树下，三头肥壮的巨熊在树根下转来转去闻嗅。
三个姑娘被各自的伴侣抱在怀里捂住眼睛，赛琳娜和伊芙紧张的发抖，黛西扒开比尔的手看地下的动物。
熊什么的，在赛维宫只有画册上要，要不是今天遇到，这辈子估计都没机会看到了。
比尔竭力安抚她，“别看了，待会儿吓到你。”
黛西冲他翻个白眼儿，“怎么会？我很有用的，别忘了刚才谁帮你上来的。”
比尔语塞，好吧，即克里斯之后，自家这个雌性，好像也有点儿与众不同，换个规劝方式，“那溪边那个方向不要看。狼兽在吃人！”
黛西皱皱鼻子，握紧他的手，“那个我也恶心的，才不看！”
亚瑟整晚都备受打击，到了树上之后就抱着克里斯发呆。
克里斯坐在他怀里自在的很，还有空跟在同一棵树上的小伙伴儿们商量，“你们说，怎么让鸿森城主那个蠢货知道自己失败了呢？”
一个亲卫挠挠头，“我们活着他不就知道是失败了。”
“那太没有震撼力了，一定要吓他一跳，吓得他吃不香睡不好，吓疯了才好！”
克里斯超级记仇，说句没有人道主义的话，如果不是亚瑟这些亲近的人在，他是根本不会把这个文明里的普通人当同类的。
所以杀人放火都毫无负担。
艾伯特脸色阴沉，虽然没有克里斯那样单挑巨兽的能力，也稍微有血系的优势，但是他是实打实从低级军官做到少将的。
指挥千军正面硬抗巨兽群冲击堡垒都没有这么措手不及，今晚根本就是他成年以来最狼狈的日子！
掌下的赛琳娜在微微发抖，艾伯特把她搂的更紧一点，“你有好主意？”
克里斯吹了吹自己散乱的额发，“你们要是不嫌恶心，等溪边啃剩下，捡点儿骨头和标志性的东西丢到城主府院子里当礼物好了。”
这个主意真是、又毒又恶心！
抱着匕首的一个战士一晃，险些从树杈上掉下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脑补了下鸿森那个脑满肠肥的秃头城主，简直想鼓掌叫好。
巨熊大概不喜欢尸体，始终盯着这群活物，在树下转了数圈不得其门之后，终于暴怒着站起来拍打树木，震的整棵树簌簌抖落无数秋叶。
伊芙猝不及防尖叫一声，溪边的狼兽耳朵都竖起来，嘴里还在埋头苦啃。
赛琳娜反手抱住艾伯特的脖子，修的圆润的指甲在他脖子上抓出好几道红痕。
就黛西奇葩，在对面树上冲克里斯喊，“打它眼睛，我要熊皮！”天黑林密，她就看到巨熊闪烁的绿眼睛最有存在感。
克里斯打个响指，“是哦，这个皮好像很暖和是吧？那边的狼皮是不是也很好？”转脸问亚瑟，“断天涯很冷吧？”
众雄性表情集体空白一秒，无言以对。
为什么，一个深夜遇袭，遭遇兽群的凄惨事件，就变成狩猎了？一个刚刚开枪干掉好多流寇的雌性，他这么淡定的就想继续收拾野兽了？
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
等到这个社会发展出心理学相关学科，他们大概会想到，有个词叫反社会人格。
现在只能想了半天，词穷地还用那个，这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雌性啊！或许两个？
亚瑟脑内仰天长叹，握住他的手，“再等一小时，等大家回复了我给你弄好多张熊皮！现在先不要招惹它！”
预备过冬储存脂肪的巨熊，对食物的执着超乎想象，让它等待一下还可以。
如果激怒了它，三只一起啃树也是干得出来的，离麻痹状态解除还得两个多小时，换一棵树可没那么方便。
天际变成灰蓝色，夜晚过半，溪边的狼兽群把十几具尸体啃的干干净净，肚子仍旧没有鼓起来，开始转向被巨熊围着的那两棵树。
巨熊中的一只转了方向，警觉地朝狼群威胁地呼噜了几嗓子。
头狼眨了眨眼睛，同样低声嚎叫了两声，它周围的狼群就就地卧倒了，其中几只无聊地叼了骨头咬的嘎嘣作响。
巨熊来回绕，拍打，怎么都不能得手，沉重的身体让它们根本没法爬树，两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推到的。
来回折腾了一小时，东方都现出点灰蓝色来，头狼施施然过来，嗷嗷不知道表达了什么。
巨熊竟然停下了，其中一只肥硕的脑袋左看右看，盯准一棵小树抱住来回摇晃，三下子就差不多把它连根拔起。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树木倒伏的方向，这是要搭到大树上当梯子啊！特么的，动物都成精了，它们竟然合作了！
那颗小树直径不过二十公分，却已经有十几米高，弄倒了搭到大树上，顺着爬上来可不是刚好。
巨熊上不来，狼兽爬起来顺当的很，头狼嗷嗷几声，伏地啃骨头的狼群慢悠悠就围过来了。
艾伯特脸色更差，特么的，被人算计了，还要被个动物算计！
克里斯摆摆手，“看来是等不到你们完全恢复啦，那么久开始收皮子吧。注意抱紧大树别掉下去。我要底下那头胸口一片白色的熊，其余你们分配。”
其实已经恢复了一些，不到巅峰，也不太怕这些小型动物，他话音一落，有枪的几人齐齐动手，近乎整齐的啪一声，钉子扎进六只动物的眼睛。
头狼好像对危险特别敏锐，千钧一发之际它往前一窜，尾部中枪。
眼睛被打穿的巨熊疯狂地嚎叫着开始在地上翻滚，爪子狂挥之间又拍翻几只躲闪不及的狼兽。
头狼呆了一下，没弄清这些人用的什么武器，它是认识羽人常用的弓箭的。
本能驱使它长声惨嚎叫狼群撤退，甚至顾不得拖走受伤或者死掉的那些同伴尸体。
这嚎叫转身之间，又有几头狼被击中眼部呜咽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地。
头狼惊恐万分地逃窜到小溪边，带着损失过半的残部越过溪水飞奔没入灌木丛。
大树上的所有人抱紧旁边的枝桠，巨熊翻滚的力气和频率越来越小，眼看着就不行了，就是有两只狼被它们压在身下来回碾压，看起来完全成了狼皮饼子。
克里斯打枪的时候牛/逼的很，巨熊开始疯狂撞树他就怂了，三下就头晕眼花胸口发闷，感觉下一瞬间就要吐。
幸好亚瑟牢牢抱住他，克里斯抱紧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一次巨撞咬了自己的嘴唇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等到天空彻底亮起来，三只巨熊才死透，树上的人各个面有菜色，克里斯从亚瑟怀里抬起来，嘴唇上一丝血色也无，头发微乱，大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滴。
透过树叶的光斑映照在他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拢在毛茸茸的软光里。
所有人心里都忍不住os了一句，半夜时候的事情是我做梦了吧？
亚瑟也顾不得旁边有别的人，指尖小心摸摸他的嘴唇，“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回事？”
克里斯被震的脑袋发懵，还没从自己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四溢之后瞬间萎靡的反差中找回平常心，好久没想起的不能变成雄性的遗憾又袭上心头，呆滞地舔了一下下唇，嗓子里都是血腥气，特别委屈，“头晕~”
亚瑟赶紧把他拢紧一点，一面摩挲背部一面哄，“哦哦，告诉你晚点招惹那个熊~哎，我不是怪你，哦哦，总之没事了没事的。”
众人表情空白，所以、确实是做梦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