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
“咱知道你要说什么。”
老朱眸光一凝,猛地看向汤和。
“草原百姓需要恩待,让他们心属朝廷也需时间。”
“可如今咱还活着,标儿治下也未曾亏待过草原百姓。即便如此,仍有骨良哈这种叛逆伙同安南贼子,意图祸乱大明。”
“仅凭这点,咱便不能继续让标儿以仁相待。”
明白老朱的意思,汤和还想要说些什么。
可此时却见老朱起身伸了个懒腰,语调轻松却无比笃定。
“若是一个随即可叛的草原部族,要他何用。”
“倘若草原百姓皆不知恩,唯有伺机祸乱大明这一个念想,那今日之慈岂不是后世战乱之贼?”
“末将明白了!”汤和当即颔首,“臣即领兵,戍卫圣宴!”
即便汤和没有明说,可老朱却也明白他的意思。
一旦察觉到那些部族首领心存叛逆,汤和戍卫宴会的兵卒便是伏兵,立时便能将心存叛逆的部族首领当场斩杀。
多年军伍相随,这点默契老哥俩之间还是有的。
不过让老朱心中感慨的是。
先前大明还未建立之时,他身旁、身后有着一大帮的老弟兄。
可随着他地位越来越高,义军统领、大帅,再到之后的吴王、大明皇帝。
不知不觉间,老朱也发现自己这些个老兄弟同他越走越远。
可当下!
汤和能主动领命,也让老朱感觉到从他将皇位交给朱标,自己进位太上皇后。
先前这些个老兄弟便再一次朝他身旁聚拢。
汤和如此,徐达如此,冯胜、邓愈、廖永忠等人皆是如此。
几个时辰过后,临近晌午之时。
左固木等部族首领虽心有顾虑,可还是赶来了北平城。
只不过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前往燕王府拜见老朱,反而是一同赶到了布政司衙门,同周横碰面。
“太上皇设宴,诸位为何先行到此?”
看着没等差役禀告便直接走入院内的左固木等人,周横当下也有些不悦。
只不过待他说完, 左固木看了眼在场的部族首领,转而凑到周横跟前悄声问道。
“大人莫怪,只是我等心有顾虑,这才唐突。”
“昨夜定远侯率领大军赶往草原,捉拿骨良哈。”
“而今日太上皇便设宴,邀我等前来城中赴宴,我等实在是怕.....”
“左兄多虑了!”周横当即笑道,“昨夜安南贼子欲行刺太上皇,经查骨良哈曾收留那些叛贼。”
“因此太上皇这才命人捉拿骨良哈。”
“至于王弼将军带兵出城.....”
周横同样压低嗓音,“太上皇早察觉安南贼子的踪迹,此举无非是要引蛇出洞。”
“这些左兄应当明白才对啊。”
“昨日那与草原商人起争执的刘二便是安南贼众,就是为引蛇出洞,小弟昨日这才羁押那些草原商人,还让左兄回去之后大言我朝苛待草原部族。”
“按说左兄应该是能想明白才对啊。”
倘若不是周横此时提醒,他还真忘了昨日宣扬明廷苛待他们部族商人乃是他和周横事先便约定好了的。
看着周横理所当然,甚至有些意外的盯着自己。
左固木只觉得脸颊一阵滚烫,他实在没脸承认自己也和那些部族首领一般,都以为老朱这次设宴乃是鸿门宴。
“是是是,我自然明白。”
感受到周横目光愈发炽热,左固木只得硬着头皮,笑着打哈哈。
“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嘴笨,怕同这些部族首领说不明白。”
“这才将他们带到这里,请周兄弟和他们说明白。”
“你是不知道,这伙人昨夜见骨良哈被明军抓去,今日又听太上皇设宴。这群憨货以为太上皇有意处置他们,一个个都带着家伙前来赴宴,甚至还有人在城外备马,就等着见势不妙脚底抹油......”
“什么!”
此言一出,周横顿时大惊。
“你为何不拦着?”
“这.....”
看着周横表情猛地严肃,当下狠狠瞪了自己一眼,转身便朝那些部族首领走去。
此时的左固木仍旧有些想不明白。
然而周横却无比清楚。
无论昨日王弼带兵捉拿骨良哈,亦或是今日设宴邀请这些草原部族。
这些都是老朱试探草原部族是否忠心的手段。
若是让老朱得知这些家伙赴宴的时候,衣服下面藏着兵刃。
此举甚至都不用追究,当即便可治他们的死罪。
至于城外备马陈兵,更是当以谋逆论处!
“诸位!”
深吸口气后,周横努力平复自己心绪,看向那些部族首领故作镇定。
“诸位,今日太上皇宴请诸位,乃临行之宴。”
“北平事落,即要返程。”
“然太上皇牵挂草原百姓,特宴请诸位,只为再次交代叮嘱。”
“所以还请诸位尽管放心。”
周横说着伸出右手,示意那些部族首领将随身携带的武器交给他。
也就在三五名部族首领将藏在衣服下的匕首递过去时,其中一名首领却把刚递过去的匕首猛地收了回来。
“大人,倘若太上皇当真在席间布置刀兵,我等将兵刃交出去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
周横面色一怔,厉声斥道。
“倘若太上皇真有惩处草原之意,就凭诸位手中的这些个匕首,当真就能敌的过我朝雄兵?”
“嗯.....”
哪怕周横这话说的极不客气,可在场众人却也是无言以对。
毕竟元廷数十万兵马都被明军击溃,仅凭他们几个,朱元璋也必然不会放在眼里。
也就在那名首领犹豫之时,左固木忙上前将他手中的匕首接过来,递交了周横手中。
“周大人所言极是。”
“弟兄们,这些年来朝廷对咱们也算情深义重了。”
“倘若真有心惩处咱们,那朝廷这些年也不会往草原送粮、送银,更不会召集民夫给辽东的草原部族修缮民房。”
“如今更不会准许咱们入仕、经商,甚至投军。”
“哥几个摸着良心说,我草原并入大明的这些年来,咱们部族百姓的日子和之前元庭治下相比,又是如何!”
待左固木说完,一众部族首领相互对视,旋即再也没有犹豫,纷纷将手中兵刃都递了过去。
元庭治下,他们每年都要向王庭那些权贵献上牛羊牲畜,甚至就连自己部族百姓的口粮都要克扣不少,才能供奉元庭。
而如今。
朝廷不仅免了他们的赋税,还给他们谋划了许多活路。
别的暂且不提,最起码他们部族归顺大明以来,部族百姓再无冻死、饿死的。
也是看到这些部族首领再无顾虑,纷纷将手中兵刃交到周横手中。
左固木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转向周横笑道。
“周兄弟莫怪,我们这些人生怕朝廷不接纳我等。”
“毕竟故元朝廷没少苛待汉人百姓,如今朝廷收拢草原部族,我等实在难以相信朝廷会不分汉异,平等而待。”
“诸位眼下应该明白了吧。”周横同样满脸笑意看向众人。
“我朝仁待草原之心,人所共鉴。想来诸位今日不会再心存犹疑了吧。”
“不会不会,自然不会。”
“那是,若是朝廷真有心处置我们,就如今我草原部族的实力,早就死上个好几回了!”
听到众人相继点头,周横说着便要带着这些部族首领前往燕王府赴宴。
也是此时,一名部族首领似说到兴头上,全然没有多想直接出声道。
“早知如此,我等赶来北平之时就不该召集军中将士。”
“更不用讲晋王殿下软禁在草原,充当筹码.....”
“什么!”
周横闻言大惊,忙看向说话这人。
见那人也意识到好似说错话般,不敢言语。
周横立时转向左固木道,“你等软禁了晋王殿下?”
“不....不是软禁。”左固木忙摆手道,“是....是晋王殿下昨日饮多了,不胜酒力。”
“今辰还没有醒.....”
“放屁!晋王殿下又不是燕王,昨日乃是带兵缉拿安南同谋,纵是留下饮酒也断不会饮多!”
见一众部族首领眼神躲闪,甚至不敢看自己,更无人回话。
周横心头焦急,眼神犀利甚至凶狠盯着左固木。
“说实话!”
“当下唯有如实相告,才能保全草原部族!”
“是.....是.....”
“昨日宴请晋王殿下的酒水里,下了药.....”
“荒唐!”
此言一出,周横立时斥骂,他当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以为软禁了晋王朱棡便能要挟老朱,要挟朝廷?
的确!
无论老朱还是朱标,都会为了晋王朱棡做出让步,金银玉器也会给予。
可之后呢!
朱棡毕竟只是个亲王,倘若草原部族贪心不足,以老朱和朱标的个性,自然不会让步第二次。
而等朱棡返回大明,草原部族便要迎接整个大明百万大军的怒火。
到时候朝廷对草原百姓便再无收服之意。
有的也是扫穴犁庭,付之焦土!
“你们!”
周横看向其他部族首领,“时辰已近,你们立即前往王府赴宴。”
“左固木随我即刻返回草原,将晋王殿下接回来!”
语罢,周横大步便朝门外冲去。
左固木见状冲其他部族首领吩咐了一句后,也赶忙追了上去。
“周兄弟不必如此吧,太上皇对我草原部族甚厚,况且晋王殿下只是宿醉未醒.....”
“蠢货!”
周横一面猛挥马鞭急速朝前方赶路的同时,冲左固木怒声斥道。
“晋王殿下何等聪明,哪里不知你们在酒水中下毒。”
“至于你们今日藏刃于身,安排马屁、兵卒城外等候,凡此种种事后太上皇必然知晓。”
“是锦衣卫吗?”左固木忙解释道,“周兄弟放心,我们这一路上未曾遇到锦衣卫盘查......”
“说你蠢,你还真就不聪明!”
“你只知锦衣卫无孔不入,殊不知天子亲卫龙骧卫,不仅个个都是百战之兵,搜罗情报更是不输锦衣卫。”
“如今龙骧卫就在北平城中,你们的一举一动还能逃过太上皇的眼睛!”
待至城外,周横忙冲左固木令道。
“速将你等安排在城外的兵卒尽数撤去!”
“好....好.....”
片刻功夫,当二人赶回部族营地。
左固木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周兄弟,若果如你所言,晋王殿下知我等在昨夜酒水中下了蒙汗药。”
“那殿下禀明太上皇后,我等....我等.....”
“现在知道怕了!”
周横脚步不停,狠狠瞪了左固木一眼。
自打纳哈出、王保保在朝中供职后,偌大的草原还真就没有一个聪明人。
但凡左固木有点脑子,他就绝想不出给朱棡下蒙汗药,借软禁大明亲王来要挟老朱以求自保。
只不过看着左固木面带惶恐,很是忧心的盯着自己。
周横左右斟酌,最终还是出声宽慰道。
“我会同晋王殿下解释。”
“殿下极聪慧,极识大体,想来不会难为草原部族。”
“不过你给我记清楚!”周横一把揪住左固木的脖领,怒声警告道,“若想朝廷将草原百姓视作子民,你等便要先视陛下为恩主,视朝廷为王庭。”
“若是在故元治下,你等可敢软禁王庭贵族?”
“是是是,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听到左固木满口答应,周横将其丢开,表情庄重理了理身上官袍。
待无虞后,这才缓步朝帐篷走去。
“臣北平布政使参见晋王殿下!”
“怎么?软禁本王也有周大人的份儿?”
就在朱棡出声的一瞬,周横猛的跪倒在地。
“殿下明鉴,草原部族绝非软禁,实乃殿下昨日不胜酒力。”
“放你娘的狗屁!”
一旁的王弼刚要站起身子,可昨晚的药劲儿还没退下,一个踉跄又重新摔回到了位置上。
“真当爷们没喝醉过,是否下药,老子尝不出来!”
“只是你周横身为北平布政使,竟然也勾结草原部族叛离朝廷.....”
“定远侯慎言!”
上一秒还很是恭顺的周横,在听到王弼这话后,猛地来了精神。
“没有下药,没有软禁。”
“乃是殿下和侯爷昨夜不胜酒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