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讲道理，有的时候比起动嘴，动拳头还要来的高效一些。
不过，孙渺并没有真的做什么。
那些人认出来人是谁，原本凶残的气势一收，转而有些狐疑地来回打量一前一后站着的男女，似乎是在观望。
【渺哥。】
还是那个被泼了一脑袋酒水的男人先开了口，试探着问道：【这妞——】对上孙渺不满的目光，又改口道，【这个妹妹是你对象？】
【不是。】孙渺一口否定。
【那……】对面的男人像是松了一口气，扬起一个笑脸，刚再想说些什么，就听孙渺又道。
【她是我妹。】
男人的笑脸一僵，定格在一个要死不死的难看表情。然后回头狠狠地剜了那个把人带过来的女生一眼，后者也神情错愕，想不明白，林茴一个外地人哪来的本地亲戚。
【原来是咱妹啊。那今天这事儿纯属误会，大家就是偶然碰上，想着一起玩玩儿，没成想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撞上自家人啦哈哈哈。】男人抓着脑袋低头哈腰道。
孙渺斜了对方一眼，有些嫌弃的样子：【谁跟你一家人，少乱认亲戚。】
【那就是朋友，大家都是朋友，和气生财嘛。】男人赶紧道。
换了俩月前，这人可不是这态度。
不过，在连着约了两场架，并且单方面被往死里毒打之后。男人就像是换了一副嘴脸，成天哥长哥短，听得孙渺耳朵起茧。
孙渺懒得听着人瞎哔哔，简单地询问了事情的起因结果。
男人也赔着笑一五一十地道来。
【你说，如果她要退出游戏就必须自罚三杯？】孙渺突然问。
【那……】男人尴尬地笑了一下，【那不是误会吗，要早知道——】
孙渺打断他的话：【说好三杯就是三杯，我替她喝了，另外自罚三杯，也算是代我不懂事的妹妹给你赔个罪，今天这事儿，就算是了了，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闻言，眼珠子一转，脸上的笑容顿时真切起来：【行，那小弟今个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茴看着眼前峰回路转的一幕，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
她见来追赶自己的那伙人似乎对这个出手相助的年轻人有所忌惮，先是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有些不明白，既然已经可以全身而退。对方为什么还要替她喝掉那毫无道理的三杯，甚至还要自罚三杯。
她犹豫着想要上前，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恰在此时投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目光。
林茴于是不动了，她毕竟不是这里的人，不懂本地的规矩。
三杯又三杯。
她看着青年一口气干了那么些酒，不禁有些担心，可是一旁围观的人似乎都很兴奋，起哄着再来一杯什么的。
就连那个被泼了酒的男人看了，也竖起拇指，直呼痛快。
【喝喝喝，我全都喝了，你们喝什么？酒吧开门是来营业的，又不是搭台给我唱独角戏的，该吃吃该喝喝，少没事找事啊。】
青年是笑着说完这一番话的，被酒气和灯光笼罩的面庞，似乎微微闪着光，一副开玩笑的态度，给人很是随和的感觉。
周围的人见状也都哄闹着纷纷向舞池的中央走去。
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青年敛起笑，又换上了先前那种恹恹的表情。
【那个……】林茴试探着搭话。
青年转过头，像是才发现有她这么个人似的：【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我……我想当面道声谢。】林茴有些不好意思。
【道谢？】孙渺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学生气十足的女孩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冷不丁地扬起一个玩味的笑，【行啊，那就喝一杯呗。】
【啊？】
林茴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转折，她神情惊讶又惶惑地盯着眼前的青年，一张脸孔红白交错，最终还是惨白占据了上风——她看出眼前之人并没有开玩笑。
【可是……】
【还是说，你觉得我绝对不会做出为难女孩子的事情？】
孙渺再接再厉，垂眼瞧着手足无措的女孩子，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凭什么救了你的一定就是好人，有没有可能，其实是有更加邪恶的图谋？】
然后，孙渺就慢吞吞地笑了，配合周身那种仿佛三天没有合眼倦怠到极点而引发的低气压，看起来甚至比之前那些吵嚷的男女更加的可怕。
如果说，之前那些人像是会欺凌弱小的坏人。
——那么，这个人给林茴的感觉，就真的有可能杀人分尸的那种。
林茴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住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惶恐模样。
孙渺没在意，轻轻地啧了一声。他是真的三天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本来今天是休息日，结果被甄姐一个电话吵醒，说是他报答大恩的时机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孙渺按着因为缺乏睡眠而涨得发疼的大脑。
【当然是回报我的收留之情喽。】
那头的甄姐一副有理有据的口吻：【工资、房租，还有上次店里砸坏的东西，我这里可都一笔一笔记着呢？渺渺你不会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出手吧？】
【……奸商。】
孙渺咬牙挤出一句，他现在租的那房子本来不值几个钱，谁知道甄真这个女人却以介绍人的身份在尚未发放的工资里狠狠扣了一笔。
【承蒙夸奖。】
甄姐毫无羞愧之心地笑了，背景音非常的安静，孙渺不清楚对方在哪里。但他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是通过某种方法实时监控着店里的情况，所以才会挑这么一个见鬼的时间把他叫出去。
【诶，谁教我毕竟是一个弱女子呢，有些事情不好轻易出面，又没有什么可以投奔的靠山，能倚仗的也只有渺渺你了。如果你觉得亏，姐姐也不是不可以正式给你一个名分——】
【我知道了。】孙渺内心毫无波澜地打断了对方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
开玩笑，什么见鬼的名分，他现在基本就是在给对方白打工，真答应了说不定就要交工资上班了。
【嗯嗯，我就知道，渺渺你呀最靠得住了，等你的好消息哦~】
孙渺回忆着甄真的留言，那个女人也只有在需要用到他的时候才会说几句人话。
……自己这是遇人不淑，上了贼船啊。
他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却发现之前那个女生居然还跟眼皮子底下没跑。
【还傻愣着干什么？】
孙渺想要赶人了，没想到那傻姑娘闻言，犹豫了一下，露出壮士扼腕般的决绝表情，接着拿起桌上的罐装啤酒咔哒一下拉掉了拉环儿。
在孙渺欲言又止的目光中，闭上眼睛猛灌了一口。
然后就狠狠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孙渺有些怀疑，这种家伙是怎么考上的大学。
……应该确实是靠脑子吧？
【喂，真是的，还有完没完了。】
看着林茴手中的罐装啤酒，随着她剧烈咳嗽的动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泼的到处都是。孙渺感到自己本就不多的耐心和理智已然告罄。
他想直接把人给人出去，或者打电话给甄真让对方来提人。
虽然不清楚这姑娘和老板有什么关系，总归是对方要求救助的对象。
——可是，打过去的电话却没有接通。
一次、两次，第三次响铃不超过三秒，孙渺就果断掐断了电话。他忽然想起了那条不可在营业时间联系老板的员工守则，还真是只对员工生效。
孙渺冷笑一声，压下心头的不满。将仍旧弯着腰一脸虚弱的林茴从角落里提留起来。
他原本想问问姑娘亲友的联系方式，好找个稍微靠谱些的能来把人接走，也算是有始有终。
可是看见对方抬起的脸孔的刹那，孙渺却愣住了。
这也……太埋汰了。
人家小姑娘哭起来那都叫做梨花带雨，这姑娘好家伙连鼻涕带眼泪的全都糊在了一起，连同散落的鬓发一起乌漆麻糟地粘在脸上。
【你……】
那一刻，孙渺感到自己的喉咙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姑娘翕动了一下唇瓣，没吐出一个字，倒是有新鲜的涕水亮晶晶地挂了下来，直接流到了孙渺的手上，滑腻腻的温热。
那一刻，孙渺感到原本濒临宕机的大脑中，那苦苦支撑到当下的那根弦儿，嘎嘣一下就断了。
然后，孙渺吐了。
吐得昏天黑地，接着直接栽倒昏了过去。
临昏迷前，他似乎还听见那姑娘近在咫尺的惊声尖叫，那种仿佛只能在噩梦中听到的声音，逐渐与眼前少女柔声的询问重叠在一起。
“那个，请问您是想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