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好像有人来过。”
柳浅浅点了点头，她也留意到了。
墓室常年静置，潮湿阴冷，陶俑身上多少都被绿色的鲜苔覆盖，可是距离通道近的这些，身上的苔藓或多或少的缺失，就好像有人在这里摸索过一样。
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先前来的人是谁了。
柳浅浅无声地骂了一句，安宥临这个疯子。
宇文煜的目光扫过墓室，嘱咐道，“跟在朕身侧，不要走远。”
只有跟在他身侧，发生意外的情况，他才能及时护她。
柳浅浅的心尖微热，应道，“臣妾不会走远的。”
这一条路还算平静，没有陷阱，没有机关，只有无数陶俑矗立在侧，若是寻常人入了这境地，只怕要被阴冷吓破了胆。
余景同虽然是参军，却也是见惯了生死的，更不要说宇文煜和柳浅浅，本就是万人之上的尊贵，所以这点压迫感，在他们眼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什么味道？”
柳浅浅皱了皱鼻子，往前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宇文煜自然也停下了步子，只是他仔细闻了闻，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气味。
余景同亦是如此，迎着二人的目光也是摇了摇头，“此处是与石室气味不同，但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尽管二人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但是他们知道柳浅浅不会在这种时刻开玩笑，不禁反复审视四周，面色也愈发严肃，鼻息之间的空气流转也变得轻缓。
这股气味对柳浅浅来说有些熟悉，虽然她很肯定，这气味她从未真实遇到过，但是气味入鼻的那种感觉，她曾在某本医书上读到过。
只是记忆有些久远了，一时半会儿只觉得熟悉。
柳浅浅放开宇文煜的手，就寻着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寻去。
宇文煜见状，没有片刻的迟疑就跟上了她的步子。
“一种淡淡的香气，有些清甜……”
柳浅浅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她缓缓挪动步子，最后停在了一尊陶俑身前。
宇文煜问，“有什么问题？”
余景同连忙上前查看，他看得很仔细，像极了一位画师，用目光描绘记录着每一处的细节，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与其他陶俑并无不同。”
柳浅浅最是心细，也没有发现这尊陶俑有什么差别，她又走了几步，若不是鼻息间还有些干冽的香气留存，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像茶香，有点涩又有些清甜，像枯萎的青草，又有些寡淡……”
她喃喃了两句，忽然眉眼一亮，“青草？！”
“苔藓！”
柳浅浅和余景同几乎是同时开口。
余景同急忙回到先前看的那尊陶俑身侧，捏着衣袖剐了些苔藓下来，放到鼻前用力嗅了一下，他非常笃定的点头，“娘娘，确如您所说，像茶香，与一般苔藓气味不同，多了些枯草的气息！”
“快放下！”
话音落下，她几乎是同时抬起了手，狠狠拍在余景同的腕上。
宇文煜的声音低沉，“安宥临来过这里。”
柳浅浅点头，“此处墓室阴冷，又常年闭塞，并无阳光照射，陶俑陈旧，兵刃锈迹斑斑，最是适合苔藓疯长，可反观我们刚才经过的地方，陶俑身上的苔藓脱落，甚至连青铜兵刃的锈斑都抹了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整理思绪。
“是枯荣诰。”
生机淡去，催化枯朽之意。
宇文煜整个人晃动了一下，而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柳浅浅刚要去扶，却慢了半拍，余景同早有察觉，两步上前，拧过他的胳膊往旁边一带，也许是用力过猛，他膝盖一软，竟也跪伏在宇文煜身侧。
两人身体倚靠，才没有各自倒下。
柳浅浅忙蹲下身，撩起宇文煜的衣袖，点在了脉上，只是一息的时间，她的脸色就变得苍白。
“余大人，可否观一下你的脉象？”
余景同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
柳浅浅诊了片刻，也是有了结论，“枯荣诰无色无味，即溶于水，若是加以湿冷的环境，便会产生异味，寻常人只闻其石香，但若是功力深厚的人闻了，会加速经脉流速，尤其是受伤的人，轻则手脚无力，重则……”
她的话语哽在舌尖，却没有再说下去。
“好算计，那个安宥临真是好算计，”余景同苦笑，“他站的位置，炸药的剂量，石室门板的开合时机，再加上接连石室的王座墓室……”
“他笃定了我们会摔进墓室，也笃定我们坠落时会受伤……”
“石室无光，一般人寻不得石门，多半会困死在哪儿，就算寻得石门，又要应对两次箭羽。”
“就连这个墓室，他连这个墓室都留了后手。”
余景同的声音多了些绝望，也多了些不可置信，“还有呢？后面还有吗？”
柳浅浅沉默下来，不知如何作答，她不得不承认，安宥临这一步步以自己为子的棋，真的下得很好。
前所未有的好。
只是，安宥临好，他们就不太好了。
柳浅浅单膝跪地，抬眼望去，四周密密麻麻的陶俑上尽是苔藓，越往前去，苔藓越密，宛若一只手扼住了喉咙，令人窒息。
宇文煜眸色平静，轻轻覆上柳浅浅垂落的手，话语笃定。
“他能进来，我们也能出去。”
柳浅浅垂眸看他。
宇文煜低声一笑，“算无遗策？朕不以为。”
余景同也抬起了头，只是面色仍是惨白。
他的声音总是富有魔力一般，冲破层层的阻碍，敲在耳膜上。
“浅浅，你便是他的意料之外。”
两人立马就明白了宇文煜的意思，余景同更是连连点头，“是了，是了，娘娘未曾负伤，不受枯荣诰的影响，也无内力在身，气息不乱，他也有没算到的东西。”
只是简单的两句话，就完全改变了人的心境。
是了，他们两人受伤不宜多动，但是对柳浅浅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柳浅浅莞尔，而后撑着膝盖起身，她不再迟疑也不再彷徨，目光全是谋算，她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身侧被扯断的衣袖垂落，飘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度。
宇文煜看着她，眼神深邃，“即是棋盘，那执棋之人又怎会只有一人呢？”
柳浅浅的呼吸变得悠长，她的目光不断在墓室内的每一处扫过，一幕幕，在她的眼前，飞快的靠近又退去，她的脚步踩在地面上，四周的青铜镜里照出她的身影，在千万陶俑之中，宛若明珠。
她忽而莞尔，脚步站定，视线透过层层陶俑，看向九层高台之上的黄金王座。
“依臣妾看，此间墓室的破局之法，应是在那黄金王座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