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哥，我今年都十八了，不想去上学！」莫小琴和莫小云坐在一周前租来的一房一厅内，一边吃苹果，一边皱着眉头对贺峰说。
「没文化，以后会很吃亏的！」贺峰无奈地摇摇头。
「我胆子大，能吃苦，也不笨，能养活我和我妹！」莫小琴向贺峰笑了笑。
「你养活她一辈子啊！现在小云她才十六。」
「她和我可以做生意啊！我想在楼下租一个铺子，卖包子！」
「嗯，也不知道你手艺怎么样，还有……嗯，会算账不？」贺峰犹豫了一下，忽然想到这姐妹也许真的不是读书的料。
「哥，我姐手艺可好了！」莫小云嘴里嚼着苹果，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小松鼠。
「那好，我考考你，一斤面粉两元，一斤肉四元，买四斤面，六斤肉，总计多少钱？」
「三十二元！」莫小琴略一思索，脱口而出。
「那你给老板一百，他找回你多少钱？」贺峰问道。
「找我六十八。」这回，是小云回答的，说完还得意地补充了一句：「我爸是师范大学专科。」
「嗯……」贺峰看着这对小姐妹点点头。
「那你们怎么自己跑出来啦？」
贺峰问道，随即发现自己不该问，因为两名女孩立刻情绪低落到冰点。
「呜呜，峰……峰哥……」小琴呜咽着讲述起来。
「我们家在湖北恩慈市岗北县，那是一个苗族寨子。我们父母都是知青，在村子里的小学教书，听我爸说，他们落实政策时没有返城。」
这真是一个让人心酸、忍不住要落泪的悲惨的故事！
原来，莫小琴姐妹的父亲莫有山是一名甘肃大学生，独子，大二时父母就都去世了。母亲诗乐园是贵州师范大学毕业的，老家在贵州，亲人只有一个妹妹，叫金满仓。莫小琴在上初三时见过一面，是她们妈妈生了她们小弟的时候。
莫有山在苗族知青点和女孩们母亲相遇，一见钟情地相爱了。
一年后，二人在艰苦的苗寨成亲，然后相亲相爱地一起生活了十九年。苗寨民风淳朴，对这一对年轻人非常照顾。虽然做教师收入微薄，但在众多村民的帮助下，你一把柴、他一碗米的扶持，也还算过得去。
夫妻俩休戚与共，伉俪情深，一对小姐妹活泼伶俐，让村里的人无比羡慕。
但厄运还是毫无征兆地降到这一对恩爱夫妻的头上。
在两姐妹高中暑假的前一周，寨子里的山体发生了滑坡，全家不幸遇难，四天后，待到两姐妹跋山涉水回到苗寨，见到的只是孤坟一座。
相亲相爱的父母没了、三岁多胖乎乎的小弟没了、每次都送自己到寨子路口的大黄狗也没了。
「呜呜呜………」
贺峰听到这里也是唏嘘不已，人伦惨剧屡屡上演，自己终是有天大的本事儿也无能为力。
「回头自己帮她们一下，看看能否让她们再见上一面吧！」贺峰一边安慰，一边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几天后的上午，欧亚联盟米尔城警察总局大楼内。
「妈～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小莲的驾驶技术很好的啊！」郭友圣对着电话大声喊着。
「房秘书，备车，去一下市医院！」郭友圣放下电话，对着外面房间大喊。
市医院太平间内，郭有德拄着拐杖站在停尸台旁边，望着血肉模糊的苟叶莲嚎啕大哭。
「这是怎么回事儿？」
郭友圣皱着眉头看向交警队大队长宋安锦。
「郭书记，是这样，今天下午，肇事人驾驶着宝马530在米—江高速120Km处，与一辆正常行驶的大货车发生追尾，经调查，肇事人车速时速164公里，120救护车抵达时，肇事人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那卡车是否急刹？」郭友圣追问。
「不是，行车记录仪显示其时速为105公里，在货车专用车道上。」
「是不是追逐或有人别车？」
「根据宝马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分析，不是，似乎肇事人一直在加速，关于车辆是否出现故障，还在检测中……」
「那就尽快查清楚！」郭友圣气得手发抖，房秘书急忙给他搬来一把椅子。
「大哥啊！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郭有德拄着拐杖，来到郭友圣的身边坐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行啦吧！你们又没孩子，以后再讨一个老婆嘛！」
郭友圣气得站起身来，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抛下弟弟摔门而去。
晚上，在郭家别墅内，郭友圣望着母亲白穆慈哭泣，心里无比烦躁。
「呜呜……友圣啊！有德……这半年的遭遇也太离奇了吧！」
「溺子如杀子，他得罪了那么多人，哼……」郭正华坐在沙发上，用力地一拍沙发扶手。
「你给我闭嘴，你个没良心的……儿子你骂……儿媳死了你也骂！」白穆慈用手指着郭正华，泣不成声。
「妈！从目前迹象来看，小莲的事故应该是意外。」郭友圣叹了口气，小声安慰。
「哪有这……那么多接二连三的意外啊！呜呜……娶小莲时，我请高僧给她算过命的，人家说……说她可以活到八十多的啊！」白穆慈继续放声大哭。
「妈～他们两个还没孩子，我弟以后再娶一个呗！」郭友圣开口劝道。
「再娶……可哪来的钱啊！」白穆慈停止了哭泣，用眼睛看向郭友圣。
看见母亲这副表情，郭友圣心里这个不舒服。
「妈，等我哥身体好一些，我出钱。」
郭友圣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哎呀……你不愧是个好哥哥，是玛德好儿子。」白穆慈由悲转喜，用手帕擦干眼泪。
「妈！这段时间有德是运气不太好，改天你请人做个法事，在有德家里。」
「嗯，那就和葬礼一起办吧！多发些请帖。」
「不好，太招摇了！你要考虑影响。」郭正华又开口了。
「就你，考虑这考虑那的，有权不用，现在你看有德什么下场。」
「他什么下场？当初要不是他调戏下属，能撸下来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让你压一下，你就不听，要不是我找人，有德还……现在还在……！哼……」白穆慈不屑地看向郭正华。
「爸～妈～你们别吵了，法事儿不和葬礼一起办！」郭友圣斩钉截铁地说。
「儿子，还是你有政治眼光！」郭正华竖起了大拇指。
「……」
米尔城市人民医院内，孙继发瞥一眼躺在病床上流着口水的齐美华，又瞥一眼报告，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问医生：「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好，真的不能救吗？」
「家属，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是狂犬病一旦发作，真的是无药可医的，如果早发现，还能使用疫苗。现在……只能使用镇静剂，减少病人的痛苦了。」
「这是啥时候被咬的呢？」孙继发用手搓着脸。
「哎……从临床病历统计，轻微咬伤，其潜伏期可以达到十～二十年！」医生叹息道。
「那这病传染不？」
「传染的，建议你最好去打一下狂犬疫苗，以免在护理期间被抓伤和咬伤。」
「是不是打上就没事儿了！」
「是的！你还是打吧！另外，我们不护理传染病人，建议你尽快转到传染病医院去。」
「行！我明白了！」
「……」
晚上，孙继发在家里望着躺在床上，被捆得死死的齐美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美华啊！你不要怪我，谁叫咱没本事儿呢！」
「老孙，你……你别丢下我……」齐美华突然清醒了，眼角流行一行眼泪。
「我不会丢下你，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过，你这病治不好的！你要是疼，就和我说，大夫给我开了镇定针，我给你打。」
「不～我要去医院，能治好的！」
齐美华突然狂躁起来，流着口水，眼睛像狼一样盯着孙继发，浑身剧烈摇晃起来。
「你别闹了！我给你打一针吧！」孙继发拿出注射器和麻醉药。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孙继发放下注射器，打开了门，只见来人是齐美华的妹妹齐美霞。
「你个王八犊子，啊！俺姐还没死呢！你就不给俺姐看病。」
齐美霞一进门，就抽了孙继发一个耳光。
「唉……你不要耍泼，不是我不送，是传染医院没病床啊！」
孙继发看见像疯狗似的齐美霞大声解释着。
「姓孙的，你就是不舍得给俺姐花钱！」
「不是！我舍得，你只要有门路，这钱……我出。」
「我有门路还用你！姓孙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啥心！」
「我安啥心了？你这不是乱讲话嘛！」
孙继发刚说完，邻居家过来敲门警告了。
「我说，你们小点声！」
「关你屁事儿！滚！」齐美霞大骂一声，把防盗门一摔，关上了门。
「姓孙的，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送医院，你看我不把你抽死！」
「你不要不讲道理，有床位，我自然会送。」
「那你也不能把俺姐捆在床上啊！」
齐美霞被气得跳了起来，一边指着孙继发的鼻子骂，一边为齐美华解开捆在身上的绳子。
「啊哦～」
忽然，齐美华发出一声狼嚎似的吼声，随后一把抓住齐美霞的手，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哎呀～我是你妹啊！姐～你干吗咬我……呜呜呜。」
「姓孙的，还不送我去医院啊！呜呜呜。」齐美霞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打起滚来。
「……」
「呵呵呵，吴莴，这两个女人真是有意思！你知道吗？我们智海里从来都没有这种类型的情感体验。」
夏笔鞭看着我用黑曜石采集过来的情感体验片段感慨不已。
我心里却在骂他是叫花子吃死蟹——只只鲜！
地球上都是这种贫下中农，比这愚昧和无知的多了去了。
「夏导，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们奥星世界里的人，最不济也不会具备这样的文化素质，嗯……这里不同，很多人为生活所迫，没接受过多少教育。」
作为曾经的智海人，我明白他为何心生如此感慨。
「她们不会没时间思考吧？」夏笔鞭晃着小辫子问。
「有的，不过很多都在“自己认为正确”的路上渐行渐远。」
「吴莴，你现在已经成为奥星世界的大富翁了，万人瞩目！有什么想法？」
「我啊！我现在也回不去，氪币对我目前毫无帮助，望梅止渴，振作一下精神而已。」
「你对掌控三界有信心吗？」
不知道为什么，夏笔鞭问出了这个问题。
「怎么说呢？我对待任务是非常慎重的，荣誉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这不是指智海里的那种追捧。」
「你想知道元老会对你的评价吗？」夏笔鞭的思维太跳跃了，又蹦出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我接受元老会们的工作指导意见，正在用我全部的才智争取早日完成任务。」
我发觉似乎有些不对劲，今天夏笔鞭非常反常，连那小辫子跳跃得都比往日里更欢实一些。
突然，画面一转，被切换到元老会的会议室。
「我靠！我心里暗骂——这夏笔鞭，他把我给卖了，原来刚才的问题都是替元老们问的。」
「这……这串信道了吧！」我故意佯装还未察觉。
「吴莴，我是元老会常务主席依云，代表元老们对你致以亲切的问候，你在异国他乡执行特殊任务，辛苦了！」
这是一名慈眉善目、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是智海系统的创建者之一，有五百多岁了，从智海诞生之日起就在元老会工作，从来没换过形象。
「依云元老好，感谢元老们的关怀，你们运筹帷幄更辛苦！」
我急忙把自己的思维切换到政客模式，态度恭谦，神情振奋。
「奥星技术手段相对落后，不能给你们提供太多的物质帮助。你看，只能让你们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奋斗。」依云说完，画面切换到全部元老。
我看到分画面中自己的形象，确实非常狼狈，穿着跨栏背心，一身臭汗，头发乱糟糟的，身后的宿舍无比逼仄，只能容下一张床，扯了一根绳子晾衣服。
而元老们的会议室美轮美奂，色彩柔和，天棚上的小射灯繁星点点，似乎还播放着轻柔舒缓的交响乐。
「呵呵呵，我心里这个爽啊，这种巨大的反差，我相信对他们肯定会很震撼。」
果不其然，一名元老张大了嘴巴，久久没回过神来。
「这……这幻境好恶劣啊！」
另一位元老也感动得一塌糊涂。
「孩子，听说肉身会饥饿、会生病、会有很多烦恼，你们可要坚持住啊！」
另一名女性元老似乎是在智海里长大的，说的话题都围绕在肉身上。
「感谢元老们的关怀，我们有信心克服任何困难，为奥星、为智海奉献我们的全部。」我见其心慈面善，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唉～真不容易！」
「是啊！我体验过人类的情感纪录片，那环境，啧啧，身上出汗刺痒难耐。」
元老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时画面切换到老魏。
「魏局您好！」
我扯过一条裤子，擦了一把汗。
「呵呵呵，你那里温度很高哦！」老魏笑了笑，我的小把戏可以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
「是啊！暖流又来了，这里没空调，三十五六度，说完，我从墙上扯下温度湿度计给他看。」
这下老魏不好意思了，他自然知道三十五度对于人类意味着什么。
「这……这湿度这么高啊！」老魏讪讪地说。
是啊！刚穿越过来，不敢烧杀抢掠，只好委曲求全，从最底层工作做起，待遇是差了点。
既然要卖惨，就卖得彻底点，我把我在医院给病人擦拭擦尿、风雨交加时住在顶楼四处漏水的铁皮屋里抱着毯子瑟瑟发抖的片段发了过去。
「喔、啊，哎呀呀！」
元老们好像在看一部无比精彩的大片，刺激得“啊啊”大叫，我悲惨的境遇又收获满满。
我突然想起来了，今天的日子好像是智海里的《忆苦思甜日》。
自从奥星文明舍弃人类苦楚的肉身，进入群体联网文明时代，就定下了这么个特殊的节日——以此提醒智海里的人们——智海里的幸福生活是多么的得之不易！
「我们要把这些“最可爱的人”树立为新时代的典型，大力弘扬这种“我为智海献全部”的精神，让智海人得知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负责宣传的元老大为感动、大受鼓舞。
紧接着，元老们围绕着在智海里如何“宣传推广我们的伟大奉献精神”做了多项重要指示，责令夏笔鞭导演搜集整理我们的先进事迹素材，要把我们树立为行业标兵，在智海里大力推广与宣传。
会上有名年轻元老提议：“将吴莴同志评选为智海十大杰出青年，新世纪的奉献之星！”
结果该提议获得全票通过！
一时间，我在智海里的团队大受鼓舞，纷纷表示要“重走革命路，大干一百天，再上新台阶”的工作狂潮！
落实到具体措施和数据就是，矿泉水要喝掉五十桶，虚拟打印纸要用掉三万张，虚拟盒饭要吃掉一千五百盒。
「……」
会议结束后，我在智海的财务顾问禇友钱开口请示我——元老们委婉地想听听我的意见，能否捐出三万氪币作为宣传推广费用。还有团队员工太辛苦，为做好革命后勤的保障工作，申请五千氪币补助。
「那就捐吧！补助也是可以的。」
我点头同意了，立刻得到了禇顾问及夏笔鞭的称赞。
我心中却叫苦不迭——你说咱们星球上的古老谚语说得有多好啊——做人要低调、低调、再低调。
现在我高调卖惨，尝到恶果了——吹牛要上税——三万五千氪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