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尽头传来的碎裂声在星空间回荡，如同古老的巨钟被敲响丧音。清微道君袖中的量天尺残片彻底化为齑粉，粉末在空中凝成“外劫”二字后并未消散，反而燃烧起惨白的火焰。火焰中映出更恐怖的景象——无数星域如泡沫般破灭，那些星域中的生灵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混沌的养分。
守拙老人的药篮寸寸碎裂，珍藏万年的灵药在混沌气息侵蚀下变成漆黑的灰烬。老人颤抖着捧起一把药灰，灰烬中竟浮现出他未来身死道消的恐怖画面。“大破灭之兆……这是典籍中记载的纪元终结！”他嘶声喊道，声音中带着修行者罕见的绝望。
璇玑仙子的护心莲彻底枯萎，莲心渗出的暗金色血液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古老的禁忌符纹。符纹成形的瞬间自行燃烧，火焰中传来上古先民的悲泣。“心莲泣血，天道将倾……”她脸色惨白如纸，周身道韵开始不稳。
星璇阁主喷出的本命精血并未坠落，而是在空中化作一幅旋转的星图。星图正中央裂开的沟壑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触须正在蠕动。“不是封印破碎……是有人在‘外面’撕开裂隙！”她的话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李青丹田中的混沌幼苗疯狂震颤，两片叶子呈现出截然相反的状态。那片萦绕微光的叶子拼命向李青道基深处扎根，试图稳固自身；而缠绕暗息的叶子则极力伸向黑暗深处，仿佛要与某种存在汇合。更可怕的是，幼苗的根系开始反向抽取李青的生命精华，通过那片暗叶输向未知的远方。
“它在献祭宿主！”刘镇东目眦欲裂，锄头化作万丈金光斩向幼苗根系。可锄光触及幼苗的刹那，刘镇东如遭雷击——他感受到幼苗传递来的并非恶意，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朝圣”冲动，仿佛游子归乡，信徒觐见神明。
楚娃的补天石飞至李青头顶，洒下亿万道净化神光，试图切断幼苗与黑暗的联系。可神光没入幼苗后，竟被那暗叶尽数吞噬，转而化作更精纯的能量输向远方。“它在转化一切能量为祭品！”楚娃惊呼，补天石表面已遍布裂痕。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黑暗深处的灰光已扩张至星辰大小。裂隙边缘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星璇阁主都神魂战栗——那里没有时间的概念，过去未来交织；没有空间的秩序，上下左右重叠。一道裂隙，便是一个破碎的宇宙。
从裂隙中探出的“手”，让所有直视者道心震荡。那手上每一道纹路都是一条崩塌大道的残骸，指甲缝里镶嵌着破碎的星辰，皮肤下流淌着湮灭文明的哀歌。最恐怖的是掌心那只眼睛，当它睁开时，众人看到的不是瞳孔，而是自身最恐惧的未来在眼底飞速闪现。
清微道君看到自己被混沌同化，成为毁灭宗门的帮凶；守拙老人看见毕生炼制的丹药变成毒杀苍生的祸源；璇玑仙子最恐惧的幻象中，她亲手将剑刺入李青心口；星璇阁主则目睹星陨阁万年基业在自己手中化为飞灰。
“闭目！不可直视神只！”星璇阁主燃烧三成精血，星陨阁虚影暴涨，暂时隔绝了那道目光。可虚影在目光侵蚀下迅速消融，她七窍开始渗血。“这不是此界该有之物……这是典籍中记载的‘外神’！”
混沌古神的手完全伸出裂隙，做出了一个简单的抓取动作。整片北冥星域，三万六千颗星辰，连同其中尚未逃出的兆亿生灵，如同孩童沙盘上的玩具，被那只手轻轻握住。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只有最纯粹的“抹除”——星辰、生灵、时光、因果，一切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转化为最原始的混沌气流，流入掌心那只眼睛。
“它在进食……”李青声音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他丹田内的混沌幼苗在“欢呼”。幼苗疯狂摇曳，传递出纯粹的、近乎狂喜的悸动。更可怕的是，李青自己心底也升起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对那种纯粹混沌的向往，对吞噬万物的冲动。
“醒来！”太初道尊的神念如惊雷炸响，“混沌道基是机缘，也是诅咒！它会逐渐同化你的意志，让你成为混沌的傀儡！斩断联系，现在！”
李青猛咬舌尖，剧痛让意识清醒片刻。他疯狂运转新生道基，试图镇压幼苗的异动。可幼苗已与生命本源深度融合，每一次压制都让神魂如遭千刀万剐。他七窍开始渗血，那是道基反噬的征兆。
此时，混沌古神“注意”到了这个特殊的蝼蚁。不是因为他强大，而是因为他体内有熟悉的“气味”——那是同源而生的混沌气息。掌心眼睛转动，目光落在李青丹田，更准确地说，是落在那株混沌幼苗上。
“归来。”
清晰的意念直接在所有人神魂中响起，不是语言，而是大道的轰鸣。这声轰鸣中蕴含着无法抗拒的召唤，清微道君等人道心震荡，几乎要跪地臣服。李青更是浑身剧颤，幼苗几乎要破体而出，飞向那只巨手。
“它在召唤混沌道基！”星璇阁主尖啸，燃烧剩余七成精血，星陨阁虚影再度凝聚，“李青，守住道心！一旦被同化，你将成为它降临此界的坐标！”
混沌古神另一只手也探出裂隙，双手扒住裂隙边缘，缓缓向外撕扯。裂隙在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扩大，更多的混沌气流涌入。气流所过之处，大道崩解，法则湮灭，万物归墟。北冥海早已蒸发殆尽，露出海底沉睡的古老遗迹——那是上一个纪元文明的残骸，此刻在混沌气流中如沙雕般风化消散。
“不能让它完全降临！”清微道君目眦欲裂，燃烧寿元，破碎的量天尺粉末重聚成一柄布满裂痕的青铜古剑。剑身刻满太古祷文，那是量天尺最终极的形态，也是清微道君最后的底牌。“结周天星斗大阵！为苍生，阻此獠！”
幸存的古修残魂从四面八方汇聚，星陨阁历代英灵自虚空显化，甚至一些刚刚被李青新生道韵唤醒的星辰意志也投来力量。残破的周天星斗大阵再起，星光化作亿万锁链缠向混沌古神。
古神只是轻轻一挣。
“咔嚓——”
星链尽碎，布阵者齐齐吐血倒飞。差距如同天堑，这是生命层次的碾压。
“用这个！”守拙老人抛出一尊古朴药鼎，鼎身刻满太古祷文，“炼天古鼎！以太古之法，炼化外邪！”
“不可！那是同归于尽之法！”璇玑仙子想要阻止，可为时已晚。清微、守拙、刘镇东、楚娃……所有幸存者毫不犹豫将毕生修为、生命本源注入古鼎。鼎身燃起无色火焰，那是燃烧存在本身产生的“根源之火”，可炼化万物，包括施术者自身。
火焰缠上混沌古神的手，古神第一次有了“反应”。掌心眼睛眯起，似乎感到了些许“温热”。但也仅此而已。它屈指一弹，炼天古鼎连同燃烧自身的众人，如尘埃般被弹飞。众人生命之火瞬间黯淡到极致，濒临道消。
绝望，如冰冷的潮水淹没每个人。
就在此时，李青丹田内的混沌幼苗，突然停止了向黑暗深处的“献祭”。两片叶子同时亮起，微光与暗息前所未有地和谐交融，一股全新的、凌驾于此前所有道韵的气息弥漫开来。
“嗯？”混沌古神的意念第一次出现一丝“疑惑”。它察觉到异常——这个弱小的、本该成为它一部分的“混沌幼苗”，似乎在……反抗？而且，反抗的源头并非幼苗本身，而是那个承载幼苗的、弱小却奇特的灵魂。
李青抬起头，左眼清澈如初生星辰，右眼沧桑如万古长夜，瞳孔深处混沌流转。他感受到了幼苗的“挣扎”，也感受到了自己灵魂深处，那点历经万劫而不灭的“本心”正在与幼苗的“混沌本能”激烈对抗。
“我不是你的养料，也不是你的坐标。”李青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如惊雷响彻星域，“我是李青。”
话音落下，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也让混沌古神“愣住”的事。
他主动撕裂部分道基，将混沌幼苗与自身生命本源强行剥离。剥离的过程如同千刀万剐，李青浑身爆出血雾，可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被剥离的部分，是已被幼苗“污染”、蕴含混沌本能的力量，以及幼苗疯狂吸收的、来自古神的“馈赠”——那些被吞噬星辰转化的混沌气流。
这些力量在李青身前汇聚、压缩、坍塌，最终凝成一颗灰蒙蒙的、不断扭曲变化的“混沌之卵”。卵壳表面浮现着李青一生的记忆碎片，那些善恶交织的情感，那些爱恨纠缠的过往，都化作最原始的“人性”烙印，深深刻入卵中。
“你要混沌道基？我给你。”李青双手虚托混沌之卵，将其缓缓推向混沌古神，眼神决绝如赴死之土，“但此物已染我‘人性’，吞下它，你也会染上‘人性’。”
混沌古神的动作停滞了。那只混沌之眼死死盯着那颗“混沌之卵”，意念中第一次出现清晰的、名为“犹豫”的情绪。混沌，纯粹而无瑕，是它的本质，也是力量的源泉。而“人性”，是杂质，是毒药，是它避之不及的东西。这颗卵确实蕴含精纯的混沌本源，可其中纠缠的那个弱小灵魂的意志碎片、情感记忆、善恶观念……对古神而言，这如同在纯净水源中滴入墨水。
“不敢要吗？”李青咳着血，却露出嘲讽的笑，“原来至高无上的混沌古神，也怕这微不足道的‘人性’？”
他在赌。赌这尊以世界为食、视众生为蝼蚁的存在，其纯粹的“混沌”本质，容不下半点“杂质”。更在赌，对方对“完整混沌道基”的渴望，是否足以压倒对“污染”的忌惮。
混沌古神沉默。裂隙的扩张停止了，涌出的混沌气流也变得缓慢。它在权衡，在计算吞下这颗卵的收益与风险。
趁此机会，星璇阁主咬牙捏碎本命星核——那是她修行根基所在，碎则道途断绝。磅礴的星陨之力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星光，裹住重伤垂死的众人，就要撕裂虚空遁走。
然而，混沌古神只是瞥了一眼那道星光。
星光凝固，空间封锁。绝对的压制，连燃烧星核换来的力量都无法撼动分毫。
“蝼蚁的……把戏。”断断续续的意念传来，带着冰冷的漠然。它似乎对李青的“挑衅”失去了耐心，决定先清除这些“杂质”，再处理那颗棘手的“卵”。
掌心眼睛骤然亮起，一道灰蒙蒙的光束射出，直指李青！这道光束所过之处，并非毁灭，而是“同化”——要将李青连同他的意识、记忆、情感，彻底化为最原始的混沌之气，再吸收。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那是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
就在灰光即将触及李青的刹那——
“嗡！”
一直悬浮在李青身前的那颗“混沌之卵”，突然自动挡在了灰光之前。
卵壳破裂。
并非被灰光击破，而是从内部主动裂开。
一只介于虚实之间、缠绕着混沌气流、却又散发着微弱但清晰“人性”波动的小手，从卵中探出，轻轻握住了那道足以同化星辰的灰光。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混沌古神）错愕的“目光”中，那道灰光被小手……吸收了。
卵壳彻底碎裂，一个约莫巴掌大小、通体灰蒙蒙、五官模糊不清、仿佛由混沌之气构成的小小身影，摇摇晃晃地飘了出来。它揉了揉不存在的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转头，用那双空洞却似乎带着一丝好奇的“眼睛”，看了看身后重伤的李青，又看了看远处庞大无比的混沌古神。
接着，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神魂呆滞的动作。
它伸出小手指，指向混沌古神，然后，勾了勾。
稚嫩、模糊，却清晰无比的意念波动，传遍星空：
“饿……吃……”
混沌古神掌心那只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愣住”的情绪波动。
而李青，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瞬，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那个小小身影之间，建立起了一道无法割裂的、血脉相连般的灵魂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