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怀宁公主，已经是帝王最后的仁慈。
又怎么会放过她？
怀宁公主找到机会，一定会狠狠反扑坐在皇位上的弟弟，为妹妹昭阳报仇。
昭阳提的这个要求，算是给裴怀安一个难题。
郁文德双手抱臂，放松地靠在紫檀木金象缠枝大椅上，面容上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这一刻，他对裴怀安起了真正的杀心。
从前，裴怀安恨昭阳，跟自己站在同一派。
现在，他居然为怀宁求情，为徐家求情。
跟叛变的人站在一起，也会变成叛徒。
殿中涌动着一股剑拔弩张。
太监大春静静伫立在柱子边，手持拂尘，低头顺眉，白净的面庞不敢表现出其他情绪，面部自然。
皇上跟裴督主针锋相对，堪比神仙打架。
气压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来，稍有不慎，祸及池鱼。
御书房内除了大春这个太监，就是皇帝跟裴督主。
谁是祸及池鱼中的‘鱼’一目了然。
郁文德沉默，片刻后，他淡道：“朕不同意放过他们，你又如何？”
裴怀安垂着眼眸，缓慢出声：“怀安鲜少有事求陛下，陛下不愿，怀安不愿勉强，也不敢勉强。”
“裴督主什么时候学会阴阳怪气了？什么叫不敢勉强。”郁文德冷笑，“你现在就是在勉强朕。”
裴怀安张开修长的双手，摊在面前，节骨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他把双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眸光移向郁文德龙章凤姿的面容上，随即转开目光。
郁文德看不懂他，“你这是何意？”
“微臣想辞官了。”
裴怀安此话一出，站在柱子旁边的大春，抬头惊讶看向他，裴督主会不会太冲动了？
年轻的帝王大怒，把案桌上的笔狠狠掷在地上。
裴怀安站在原地，淡淡道：“这几年，臣的手上沾满鲜血，只是有些累了，朝廷中诸多能人干将，臣辞官后，相信大胤朝一样的繁荣盛昌。”
他把目光投向大春，开口道：“皇上之前不是让蔡绍公公掌管东厂吗？现在同样也可以让大春公公接管东厂。”
最可怕的事还是来了，大春惶恐，一下子跪在地上，说道：“督主莫开玩笑。”
蔡绍公公就是因为接了东厂，管理不善，挨了几十板子。
现在连床都起不来……
裴怀安再重复一句：“臣要辞官，还望陛下恩准。”
郁文德扶额。
一个怀宁长公主，竟然逼得裴怀安用辞官来威胁他，好，很好。
他认输了。郁文德端正坐好，眼中闪过一缕不可察的杀气，裴怀安，迟早要除，留着终究是祸害，被有心人招揽去可还得了？他的皇位，怕是坐不稳。
“云初开玩笑了，怀宁长公主也是朕的皇姐，本就是自由之身，之前只是在寺庙为先帝祈福，现在归来是好事。”
帝王松了口。
裴怀安见好就收，皇上不会放他辞官，拱手谢恩：“谢陛下成全。”
两人出现不可修补的缝隙，关系不能回到从前。
佟家造反在即，郁文德威胁道：“云初，朝廷的事该如何还是要如何，别忘了，裴家跟你母亲家族的人，都是无辜的。”
裴怀安不是孤身一人，他父母双亡，祖母前些年也去世，可是，他爹娘还有其他兄弟姐妹，裴怀安虽跟他们不亲近，帝王还是可以用这些人的性命威胁。
诛九族，是一个极大的灾难。
“臣知道，那臣先告退。”
获得帝王颔首，他信步踏出大门，没有回头。大春还跪着，督主走后，他才慢慢爬起来，静静地站在那处。
好半晌，心烦意乱的帝王无心批阅奏折，走出御书房，往御花园方向去。
他要想一个方法制衡裴怀安。
春风卷过长街，满城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都督府给郁府送去帖子，郁向莲入府的日子就定在二月二十日，也就是六天后。
郁兴安收到帖子，第一时间全城散播裴督主要纳妾的消息，纳的是他的二女儿。
孤寡多年的裴督主，终于要纳妾了。
不少盛京贵女芳心破灭，忍不住对那名郁向莲的女子好奇起来。
她无权无势，家族也不出名，为何会得督主青睐？难道督主被她抓住了把柄，还是她会妖术？
京城中议论纷纷。
春燕当日也回到了怡月小院，回到郁莲身边，把郁兰的选择告知。
少女眉目纯真：“回来也没事，裴怀安答应去说服郁文德放过姐姐，她可以自由地跟姐夫、十狗他们生活在一起，也没有人敢找他们麻烦。”
姐姐在京城生活多年，习惯了此处的生活。
她握住春燕的手，道了一句：“辛苦了。”
春燕摇了摇头，“应该的，苦的是您才对。”
郁莲松开她的手，去整理衣裳。
床上有一套粉红色的嫁衣，妾不能穿大红，只能穿粉红嫁衣。
贵妾、良妾从侧门进，普通姬妾从后门角门进。
对于贵妾、良妾，还是普通姬妾，郁莲早就不在乎了，分那么多，终究还是妾，裴怀安侮辱她的方式而已。
她的命难道就这样了吗？在后院中磋礳一生。
饶是如此，郁莲拿出她身为昭阳公主的骄傲，装作不在乎地对春燕说道：“我去都督府折磨裴怀安，让他下半辈子都不好过，气他，除非他杀了我，否则他别想有一天日子好过。”
她背对着春燕，语气一派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小事。
春燕被她这番发言逗笑，这样的昭阳公主活力满满，并无悲戚之色，她也附和道：“好，奴婢陪嫁过去，谁敢伤害您，奴婢就打得她满地找牙。”
郁莲愣住，片刻后，她轻声应了一声：“嗯。”
现在的郁府门口还是没有什么人。
半个时辰后，一批打扮雍容华贵的女人上前敲门，表明要见郁向莲，她们想看看裴督主要纳的小妾长什么样。
来者不善，郁兴安不敢放人进来。
她们索性就堵在门口，不见到人不走了。
不止是女人来，还有一些男子在一旁看热闹，他们是男子，自然不敢提要见郁向莲。
男女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