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0章 令召
一刻钟后。
……
当陈都尉领着几十个衙役一路疾行，气喘吁吁奔至城外时，此处的乱子业已被道人处置妥当，只是周遭一片狼藉，不少百姓惊魂未定而已。
他先是愕然，转而目光四下逡巡，忽而伸出大手，一把便从人堆里揪出个城门卒子来。
“吴百户那厮可在此处？”
那城门卒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抓，吓得浑身一颤，忙不迭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回都尉大人，我家百户他…他方才混乱中与活尸搏杀，不慎受了伤，眼下已前往城中救治…。”
陈都尉闻言，顿时竖起眉峰，破口骂道：“直娘贼的……这鸟厮怕不是被活尸吓破了胆子，借机缩起卵子跑路咧！”
那城门卒子双股打颤，没敢搭话。
这时，陈都尉却是目光一转，瞳孔骤然紧缩。
但见城门前的一处空地，此刻却横陈着一具诡异扭曲的无头尸身。他赶忙松开了城门卒子，快步走到近前，待蹲下身子，顿觉一股子浓烈恶臭直窜口鼻。
他晓得这正是活尸身上的气味儿，于是在鼻端扇了扇风，驱散异味，仔细瞅着眼前尸身半晌，皱眉道：“这尸身…穿的是皂衣。”
又伸出手，摸向尸身断颈处，此处伤口平滑无比，似是以极锋利的兵刃，瞬间便将这活尸枭首。
陈都尉心头疑惑顿消，皱起的眉头缓和下来，此等斩杀活尸的手段，除了纯阳子道长外，恐怕也找不到别人了。
概因这活尸虽也是血肉之躯，可皮肉愣是比常人坚韧许多，便是将活尸捆好了摆正，也休想留下如此平滑的伤口。
他缓缓收回手，转头点了两名衙役，吩咐两人将那地上的无头尸身拉去焚毁。
人群里俩手持火把的衙役慢了一步，缩身不及，便被指派了这倒霉差事，道了声晦气，只得躬身应诺。
便在此刻，忽的传来些喧闹。
几个城门卒子呵骂着从逃难百姓里押出个干瘦汉子，那汉子五官扁平，身材消瘦，身上披着件粗麻短衫，腰间几处线头好似没被裁剪干净，裤脚上也沾满了泥污。
这显是个燕玲镇的幸存百姓，却不知何故竟被几个城门卒钳制住双臂，眼下正哭嚎着不住求饶。
“军爷…军爷饶命…俺可从没做过恶事…！”
可无论他如何哀求，几个城门卒子却置若罔闻。便连身后的邻里百姓，也只是投来些惊慌与同情的目光，却无一人敢上前拦阻。
陈都尉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心头一沉，刚要前去问询。
忽然间，那消瘦汉子猛地挣脱了钳制，身子也恍如羊癫疯般抽搐起来，满脸狰狞可怖、根根利齿探出唇外，眨眼已化作了一头毫无心智的活尸。
几个城门卒子顿时惊慌失措。
有人欲要抽出腰刀，也有人转身便逃。
便在这节骨眼上，冷不丁一道匹练划破薄雾。
“噗嗤。”
半个脑袋高高飞起，脑浆混着污血溅了旁人一脸。
陈都尉喘了口气，抖去刀身上的污秽，满脸肃杀的瞧向几个城门卒子。
“特娘的…！”
忽地，呵骂声戛然而止。
他神色一喜，从人堆里看见一道熟悉身影。
“道长。”
………………
“这毒性太过诡异厉害，且深藏体内隐而不发，纵使服了丹药，这些个燕玲镇的百姓与衙役当中，随时可能再度爆发尸变。”
道士叹了口气，将先前发生的事情与陈都尉讲述一番，更是把眼下面临的危机也一并道出。
陈都尉闻言，满脸凝重的站了一阵，许久，才涩然道：“此事怨不得道长，反倒是道长您及时赶到，这才没酿成大乱…只是么…。”
他苦笑摇头，又瞧向那些逃难的百姓与弟兄。
“若将这些人安置于城外，恐还会生出乱子，看来…也只能寻个偏僻地方，暂且安置了。”
道士也微微颔首。
他知晓眼下陈都尉这般的安排，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怎能只顾及数百人的生死，而罔顾雍安城几万人的性命。
……………
翌日。
破晓。
旭日初升，流霞似火。
刺目的光辉须臾已将天际染透，仿若一双无形巨手肆意倾洒，光辉所至，城中的屋宇楼台皆笼上了一层熠熠金芒。
街市上各家门前檐下悬挂的幡旗与招牌随风晃动，与往来行人小贩的衣衫、面庞交相辉映，勾画出一幅烟火繁盛、蓬勃生机的热闹市井。
只是，相较于为了生计而操劳奔波的城中百姓来说，城内那些个有头有脸的豪绅员外们却是纷纷关起门来，闭门谢客。
可府衙里却是早早的派出了不少小吏，逐一前去传话。
“嘿…我家丁老爷子昨个儿染了风寒，概不见客…甭说你是府衙的小吏，便是太守大人来了…也休想…。”
“啥？官府要征缴三千口棺材，为燕玲镇死去的百姓收敛尸身？？”
那正扬着鼻孔，满脸倨傲的魁梧汉子陡然瞪大了眼珠子，愣是被这消息给惊的瞠目结舌。
小吏点了点头，笑得极为和善。
“不错，此乃太守大人亲自下令，若是胆敢不从，便要按上个谋反定罪！”
魁梧汉子呆愣稍许，忽地丢下门前小吏，撒丫子便往宅邸中跑去。
“老爷…不好咧…！”
………
城东宏济堂。
一留着山羊胡的大夫提着手上小秤，皱眉打量着来人。
“哦，你是府衙来的小吏？寻我家郭老神医有要事告知？嘿嘿，当真是不巧咧、我家老神医屁股上生了毒疮，如今正在家中养病，谁也不见…”
小吏不慌不忙等大夫把话说完，末了，才道：“这股生毒疮，确是恶疾不假…！”
说着，施施然从怀里取出一份台旨，虚握拳头咳嗽两声，笑道：
“如今燕玲镇瘟疫肆虐，太守大人听闻郭老神医医术精湛，更兼宅心仁厚，是以命老神医携门下弟子，即日前往燕玲镇，争取早日拔除瘟疫，拯救镇中百姓…此也算一桩济世度人的妙事哩。”
那大夫听罢，颌下几缕儿山羊胡猛地一抖，连带手上的小秤与药材也一并脱手而出，咣当一声砸在跟前柜台上，激起不少尘土。
“这…这…此言可是当真？！”
小吏嘴角一勾，笑着打趣：“哟，太守大人的台令在此，你还道有假不成？只是不知你家老神医忙着给人看病，还是给自个儿找病呢？”
那山羊胡的大夫哪儿会在意眼前小吏的调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过后，忙喊来药铺伙计照看生意，自个儿却步履匆匆的快步而去。
于此。
城南的绸缎庄
城北的刘家米行
紧挨着府衙的汇丰钱庄……
这些个城中首屈一指的豪绅们，刚把自个儿当了缩头乌龟，如今却似鼠窝里被人给扔了个炮仗，立时便闹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