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话说着像笑,其实更像叹。他拿着筷子敲了敲碗,发出几声清脆的响。他忽然觉得这声音就像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院子里活着,没有回音。
吃完饭,他去井边打了桶水,洗了碗碟,水凉得刺骨。他的手被冷得通红,却仍旧一遍遍擦洗,像是在逼着自己有点事做,好忘掉心里的那股空。
“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想多。”他自言自语。
水珠顺着碗滑落,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花。那一刻,阳光从井口的角度洒进来,照在他手背上,显出一层微微的光。
他忽然停下动作,看着那道光怔了好一会儿。那光暖暖的,可他心里却一点都不暖。
他忽然觉得,这四合院虽大,却像一口封着的井——每个人都在里面喊,谁也听不见谁。
他叹了口气,把碗搁好,回头去看那两只新养的鸡。它们正趴在笼里,小脑袋一抖一抖地啄食,羽毛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
他靠近,蹲下身,笑了笑:“你们可得长点出息啊,别学那偷走的那只,害我半夜出来挨冻。”
那鸡抖了抖翅膀,发出几声轻叫,似乎在回应。他的眼神柔和了些,伸手在笼外轻轻拍了拍。
“等你们大点儿,早晨能下蛋,我也不用天天喝稀粥。”
说着,他的肚子又“咕”地叫了一声。他愣了下,摸了摸肚皮,忍不住笑出声。
“好家伙,刚吃完就饿?真是老了,这胃口倒还挺有劲。”
他笑着摇了摇头,心情似乎稍微轻了点。可是笑意还没彻底挂稳,心底那点空又悄悄爬了上来。
“要是这院里能热闹点就好了。”他喃喃,“有人说话,有人吵嚷着抢碗,饭再难吃都香。”
他顿了顿,转身往灶边走,摸出一袋老豆腐,又从角落里翻出一截萝卜。
“弄点热的吧,省得待会儿又饿。”
他重新点上火,炉火跃起时,他整个人像被火光重新点亮。锅里传出“滋啦”的声响,油香混着豆腐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他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吹,喝下去,胃里瞬间暖了。那一刻,他忽然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不是一个人。那味道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夜晚,热闹的饭桌,满院的笑声,还有锅盖被掀开时冒出的热气。
“那时候啊,连吵架都带着香气。”他低声笑。
汤喝完,他把碗放在灶台上,靠着门框站了会儿。院子里的阳光慢慢变得刺眼,他眯起眼,忽然有了点念头。
“得给这鸡笼加把锁。”
想到昨夜那场偷窃,他心口一阵烦躁,又有些决意。那股不服输的劲,又一次爬上来。
“我饿着肚子能熬过去,这点事也能盯住。”
他抿了抿唇,走回屋里,从抽屉里翻出个旧铁锁。那锁有些锈,但还能用。他蹲下系在笼门上,拧紧,扯了几下,确认结实。
“偷鸡的要再来,我让他知道这锁可不好撬。”
说完,他抹了抹手,长出一口气,抬头望向天——阳光已经正中,照得他眼睛微眯,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
他擦了擦,心里暗暗想:
“等晚上,我再熬点粥,得实在的那种。人饿一次没事,可心不能饿。”
他揉了揉太阳穴,走到橱柜前翻找。橱柜里并不宽敞,里面只有一些旧干果、半袋白糖和一些干面粉。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那微微泛黄的糖粒上,折射出微微亮光,像是在招手。
“得做点甜的。”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倔强,也带着一丝期盼。
他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孩子般的冲动:如果能有甜味,哪怕只是一小口,也好像能让这座安静得几乎听得到灰尘落地的院子有一点生气。
于是他找出了半袋面粉,把它倒在案板上,用手指轻轻揉开,尽量让它松散。他随手抓了几颗糖,又拌进了干面里。面粉和糖在手指间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声音奇异地让他心里平静了几分。
“就做点小饼干吧,简单,快点。”他自言自语着,低头专注地揉着面团。每一次揉捏,他都想象秦淮如站在门口,或许能闻到香味,或许能笑一下。他咬了咬嘴唇,心口忽然紧了紧——即便只是想象,也让他感到一种甜蜜的痛。
揉好面团后,他把它分成几个小圆团,又在平底锅里铺好油,轻轻压扁,每一步动作都很小心,生怕手一滑,形状就变得不漂亮。火上,锅底发出轻轻的噼啪声,糖的香味随着热气缓缓升腾,散进整个屋子。
“闻起来……还真像以前吃的那种。”他低声笑,眼角微微带红。心里莫名地有些怀念——小时候母亲偶尔会做小点心,糖的香味总是和热闹、欢笑、还有手心的温暖联系在一起。
锅里的小饼慢慢变黄,边缘开始微微焦脆,他小心地用铲子翻面,每一次翻动都像在翻动自己的心情。心里暗暗期待:如果秦淮如闻到这香味,会不会从屋里探出头来?
“别想太多。”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笑意,也带着一丝苦涩。
可他的手并没有停下,面团的香味慢慢弥漫开来,混着豆腐汤的热气,在屋里形成一股奇怪的暖意。他靠在灶边,手轻轻摩挲着锅沿,目光落在锅里的饼上,每翻一次,他的心情就轻快一点。
“再烤一会儿就好了。”他低声说,眼角瞟向窗外,院子里仍旧空无一人。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他敲着节拍。
他心里忽然想起早晨那只被偷走的鸡,心口又生出一股火气。手里翻动着的小饼,像是他的情绪出口——既有温柔,也有倔强。他低声咕哝:“偷鸡的东西没了,可我不能让自己的甜味也丢了。”
锅里的饼慢慢呈现出金黄的颜色,他用铲子夹起一块,轻轻放在盘子里,热气腾起。轻轻吹了几下,他试着咬了一口。
甜,微微带着焦香,却没有让人觉得腻。他闭上眼,感受糖在舌尖化开,温暖滑入胃里,一瞬间,整个人像被轻轻抚过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