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
冥界之行，事情来龙去脉已调查的差不多了，虽尚有许多蹊跷之处，但表面上总归是能圆的过去了。
阎罗王尚有许多要务要处理，而且发生了“私拘生魂”这种“丑闻”，他身为冥界掌管者，他自然也要去天庭向玉帝请罪的。
原本太白金星打算带着李靖，与阎罗王一同返回天庭，向玉帝复命。
但在孙悟空的一再邀约下，阎罗王与太白金星，以及李靖，也只能同往地藏殿，拜会地藏菩萨。
在场一伙人，除了孙悟空和猪八戒，以及菩提子等方寸山同门，只有李靖知道孙悟空执意要去地藏殿的原因。
太白金星和阎罗王，还以为孙悟空是以“斗战胜佛”，出于佛门礼数，才拜会地藏菩萨的。
殊不知，地藏菩萨早已高居灵山雷音寺。
此刻地藏殿内超度亡魂的，是菩提祖师。
……
灵山之巅，雷音古刹悬于琉璃光中，七宝池水映出诸天金色。
一万八千尊佛陀、罗汉、菩萨依次列坐，梵唱如潮，檀香如云。
如来世尊居九品金莲，丈六金身遍放光明，正讲到“空有不二”妙旨，声如洪钟，回荡于恒沙世界。
忽然，他轻抬佛掌。
掌心莲光骤敛，一道不可见的因果丝线，自幽冥最深的地藏殿蜿蜒而来，牵动佛心。
“地藏，当即返冥。”如来只此一句，无波无澜，却似万钧天宪。
九品莲台下，地藏菩萨身披冥袍、后脑处佛环燃烧着黑色焰火。
相比于观音、文殊、普贤菩萨后脑处的佛环，地藏菩萨的佛环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
而这丝玄妙，即是凝练灵蕴的体现。
听闻佛祖之言，地藏菩萨面露愕然。
自打从冥界重返灵山，已有千余年，这是第一次被世尊“遣返”。
地藏未敢多问，只俯首一礼，莲光闪灭，化一道幽金虹光，直坠九幽。
……
地藏殿中央，一方青石台，被阴风吹得油亮。
台上摆着两口大缸。
缸里不是酒，而是由怨气业障形成的黑色液体，稠得好似糨糊。
石桌前，菩提祖师与拂尘所化的分身，正在下棋。
眼看自己落入下风，拂尘所化的分身离开石桌，无赖道：“平局！平局！我要干活了！”
菩提祖师今日似是心情甚佳，抚须一笑，道：“归山在即，这最后一次超度往生，当我亲自来。”
拂尘所化的分身愣住，“归山？地藏跑回雷音寺，咱们要是也走了，这烂摊子谁收拾？”
菩提祖师笑骂道：“你一个拂尘，操心这些作甚？”
言罢，指尖一点，分身变回拂尘，飞回菩提祖师手中。
菩提祖师挽起袖子，青衫下摆掖在腰带里，露出半截老布鞋。
他左手托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右手拎一柄的拂尘，活像村口哄娃的老教书匠。
“黄连嚼碎，亦能成糖。”
菩提祖师微微一笑，眼角褶皱堆起，平添几分慈祥。
拂尘一端当筷子，在缸里搅了搅，粘稠黑液立刻化成一缕缕墨丝，顺着尘杆往上爬，爬到末梢，“啪”地炸成一朵黑莲，莲心里蹦出个亮晶晶的小光点，似是受到牵引般，飞入粗瓷碗中。
菩提祖师抬手将碗一扬，黑莲化作漫天星屑。
一阵“叮叮当当”脆响，怨气立刻化成白雾，飘上半空，凝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菩提敕令，超汝孤魂！
……
地藏殿外，谛听神兽原本伏地打盹，铜铃巨耳轻贴黑玉砖。
忽地耳翼一颤，似捕捉到一缕熟悉波动。
它猛地昂首，金睛炸开两团幽光。
地藏菩萨比孙悟空等人先一步抵达地藏殿。
谛听俯身低首，地藏轻抚其顶，一人一兽相视无言。
“种其因，须食其果。”
地藏菩萨想起师尊的点拨，心中叹息一声，遂走进了地藏殿。
殿内，菩提祖师站在青石台上，背对着殿门，依旧卖力的用拂尘杆搅和着大缸。
背影虽有些滑稽，地藏却升不出丝毫轻视。
“回来了？”
菩提并未回头，杆尾“当啷”敲在缸底，好似长辈问候久未归家的游子。
地藏菩萨双掌合十，躬身行礼。
“弟子来迟，昔年我发‘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宏愿，自囚冥界，欲以一身镇狱，换众生超脱。然幽冥无尽，大愿难圆，累菩提前辈代我负重，方得重归灵山，凝聚灵蕴。此恩，地藏日夜不敢忘……”
菩提祖师这才回过头，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地藏一眼，淡笑道：“套言可省，吾徒且至，若见此景，如来面上无光。”
地藏低眉一叹：“地狱未空，地藏怎敢卸肩。”
随后双掌合十，神情庄重的再次重复了一遍当初的大愿。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话音落，一缕金光自菩提祖师指尖溢出，初如晨曦，转瞬化作浩瀚佛芒。
金纹流转间，显现“大愿”八篆。
金光绕臂盘旋，似晨龙归海，轻轻没入地藏眉心。
大愿归位。
“咔嚓。”
细微的破碎声响起。
强大至极，且隐秘无痕的气机，以菩提祖师为中心，扩散开来。
气机乍破，无声无纹。
如寒潭底涌暗流，万顷水波未皱一寸。
但见青芒一闪即逝，似春夜细雨，润物无声。
又如深海鲸鲙，巨力潜行，未起片浪。
乾元山金光洞的太乙真人，玉泉山金霞洞的玉鼎真人……
数位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纷纷自生感应，心头微动。
“菩提破关矣。”
地藏后脑处的佛环，燃烧的黑色烈焰，似是少了一丝玄妙——灵蕴消失了。
地藏凝聚的这一丝灵蕴，乃另辟蹊径，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大愿换来的。
凝聚这一丝灵蕴的前提，是菩提祖师替他扛下了“大愿”，他才得以重返灵山“成佛”。
现如今“大愿”重扛于肩，那一丝灵蕴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谢过菩提祖……”
地藏正襟欲拜，话未出口，青石台上已空。
半盏青烟犹在，拂尘余丝轻晃。
早不见那袭青衫。
菩提去也，未留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