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包厢内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霜笼罩,连烛火都微微颤抖。
光影在墙上拉出扭曲的影子,如同众人心中翻涌的挣扎与恐惧。
空气沉得几乎凝滞,呼吸声都成了奢侈,只剩心跳在耳畔轰鸣——那是命运之轮缓缓转动前的最后一刻寂静。
赌?
这一个字,轻如鸿毛,却重若千钧,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赢了,风光无限,秘境机缘唾手可得,宗门崛起指日可待;可一旦输了……不只是身死道消,更可能牵连整个宗族,祖地崩塌,香火断绝,万年基业毁于一旦。那不是失败,是灭顶之灾。
莫问天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敲击扶手,节奏缓慢而沉重,像极了古庙中即将撞响的钟鼓。
他目光扫过众人,眼中燃着一团火——那是不甘,是野心,更是身为名门正派领袖不得不扛起的责任。
“诸位道友。”
他的声音低沉却不容忽视,仿佛自远古传来的训诫,“我等立身于正道之巅,肩承天地纲常。若放任邪祟坐大,任其侵蚀正统,将来何以面对列祖列宗?何以教化后辈弟子?”
话音落下,依旧无人应答。
有人低头抿茶,热气氤氲遮住了眼神;有人假装思索,实则心中早已盘算退路;更有甚者,袖中手指悄然掐诀,似在暗中联络本宗长老。
人心散乱,一如秋风扫落叶,看似有序,实则各怀心思。
莫问天眉心一跳,怒意将起,正欲发作之际——
“师……师尊。”
一道清婉的声音如细雨落湖,轻轻漾开涟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纳兰嫣然立于角落,素衣如雪,眸光微闪,像是夜空中最柔弱的一颗星,却又倔强地不肯熄灭。
她双手交叠于身前,指尖泛白,显是紧张至极,却仍咬唇前行一步,低声道:“徒儿……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莫问天神色稍缓,眼底浮现出一丝溺爱。
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髻,动作温柔倒似慈父哄女。
“说吧,我听着。”
纳兰嫣然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怯懦尽数排出:“我们可以……引蛇出洞。”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妘峰猛地抬头,双目圆睁,继而狠狠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激动得站起身来,桌案轻震,杯盏微倾,“避开护山大阵,不与其硬碰正面,而是诱其现身于外,我们设伏围剿,胜算岂不大增?”
“妙计!”
有人低声附和。
“确实可行……”
另一人喃喃。
然而,坐在上首的纳兰擎天却未动容。
他眉头紧锁,银须微颤,目光如刀般落在孙女脸上:“嫣然,你且说说,如何引蛇出动?他又岂是那般容易上当之人?慕容家虽与他有旧,可是否真能动摇其心神?若他不动,计策成空,反暴露我方意图,后果不堪设想。”
包厢再度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一道冷艳的身影缓缓起身。
时艳立于窗边,月光洒在她肩头,勾勒出一道锋利的剪影。
她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像是冬日里盛开的毒花。
“前辈,此计乃是下策。”
她声音不高,却如冰锥刺骨,瞬间冻结了方才刚升起的希望。
所有人目光齐聚于她。
莫问天眯起双眼:“时小友,可是另有高见?”
时艳轻笑一声,缓步向前,每一步都似踩在人心之上。
她并非急于表现,而是等待这一刻已久——如今,鱼已入网,只待收线。
“前辈,”
她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晚辈并非挑事之人,也非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是……那个人,不仅羞辱了南荒众人,亦践踏了我时家尊严,此事,我时家绝不善罢甘休。”
她顿了顿,眸光流转,似悲愤,又似藏锋。
“况且……”
她声音压低,“若南荒诸派畏首畏尾,不敢出手,我时家也愿独担此责。不过——”
“不过什么?”
莫问天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竟有一丝急切。
时艳嘴角微扬,终于亮出獠牙:“不过,届时那小子身上所得之物,便与诸位无关了。重宝归我时家,秘境机缘,也由我时家优先选取。”
包厢内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怒目而视,有人面色铁青,更有几位老者掌心冒汗,呼吸粗重。
他们怎能不知道那人身上藏着什么?传闻他曾得上古法宝,内蕴丹火本源;又传其掌握一门失传已久的炼丹秘术,可炼‘九转还魂丹’,活死人肉白骨!
更重要的是——洗刷耻辱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两日的羞辱,至今仍如芒刺在背。
若能亲手镇压此人,不仅是报仇雪恨,更是向天下宣告:正道未衰,威严犹存!
“富贵险中求,乱世好发财……!”
不知是谁低声念了一句,却如火星落入干柴,点燃了所有人压抑已久的欲望。
时艳静静看着这一切,心中冷笑。
她知道,这些人从来就不缺勇气,缺的只是一个保障,一个让他们敢于冒险的理由。
于是,她再次开口,语气温和却掷地有声:“诸位前辈,晚辈可亲自送尔等潜入护山大阵,也可确保大阵不会被触发。若有意外发生,晚辈也能保诸位安然撤离。此外……”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会请我二爷爷出手。他,已是炼虚后期巅峰,距离合体期,仅差半步。”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炼虚后期?那是什么概念?在整个南荒,也不过三人而已!若是此人亲临,别说围杀一个区区元婴小辈,便是对抗整个隐世家族,也有胜算!
莫问天眼中精光暴涨,仿佛黑暗中骤然点亮的火炬。
但他很快收敛情绪,目光变得锐利如鹰:“时小友,你想要什么?不必绕弯子,直说便是。”
时艳笑了,这一次,笑容终于触及眼底。
“前辈,晚辈也不贪心。”
时艳眼珠一转道:“只要那个石盘或者前辈口中的那尊小鼎——其余所得,分一件不取。”
包厢内鸦雀无声。
良久,莫问天缓缓点头,声音坚定如铁:“好!成交!”
他心中早有计较——石盘虽珍贵,却是死物;而那小子的炼丹术,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只要能得到那炼丹术,未来十年,丹楼必将一飞冲天!
烛火忽明忽暗,映照出一张张复杂难辨的脸庞。
有人欣喜,有人忧虑,有人贪婪,有人惶恐。
而窗外,乌云悄然聚拢,雷声隐隐滚动,仿佛天地也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低语。
风,已经起了。
猎猎作响,吹动檐角铜铃,也吹动人心深处那根名为“执念”的弦。
这一局,不只是围杀,更是一场关于权力、尊严与未来的博弈。
谁胜?谁败?
尚未可知。
夜色如墨,浓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天穹之上星河倒挂,银光洒落山林,宛如碎玉铺陈于苍穹之镜。
十数道流光自一艘悬停半空的飞舟中疾射而出,划破寂静长夜,如同流星归渊,转瞬便消失在远方天际,只留下淡淡的灵气涟漪,在空中缓缓荡开。
时间悄然滑入黎明前最幽深的一刻。
夜风微凉,带着山间草木清露的气息,拂过九龙山巅的古旧院落。
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晨曦初露,像是天地睁开了惺忪的眼。
青瓦石墙围成的小院里,十余人东倒西歪地躺着,鼾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荒唐又温馨的乐章。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龙慕、齐小天、江无痕,还有齐小天的几个兄弟——个个都是刀尖舔血、酒碗当杯的豪客。
昨夜,龙慕归来和众人把酒言欢,谈天说地,酒至酣处,连向来冷静自持的江无痕也解了外袍,露出臂上那道旧疤,说起当年如何一人独战三魔的故事。
到了后半夜,连最能喝的龙慕也在最后一杯白酒入喉后,眼神一翻,脑袋一歪,直接倒在桌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嘴角还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哈喇子,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像极了一颗将落未落的星辰。
而在喧嚣之外的一间厢房内,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蜷缩在柔软的棉被中,睡得香甜。
她们便是金翅蚁与糖宝——一个是灵虫化形,通体金芒流转;一个是天生纯阳体,雪肤如瓷,双颊粉嫩如桃花初绽。
她们年纪尚幼,不懂大人间的恩怨情仇,也不曾参与那场豪饮盛宴,只是听着外面的笑声,安心入梦。
然而——
“哈哈哈……张三,滚出来受死吧!”
一声猖狂至极的怒吼撕裂晨雾,如惊雷炸响于山巅,直贯耳膜!
刹那间,屋内的宁静被彻底击碎。
两个小女孩猛地惊醒,小小的身体一颤,眼眸骤睁。
反应最快的是金翅蚁。
她本就是警觉万分的灵虫之体,听觉比常人敏锐百倍。
怒呵未落,一道金芒已如闪电般冲出房门,破窗而出,划出一道璀璨弧线,稳稳落在院中石阶之上,小脸上满是戒备与冷意。
糖宝紧随其后,赤着两只雪白的小脚丫子,啪嗒啪嗒地奔了出来,发丝凌乱,小脸煞白:“姐……姐姐,怎么啦……?”
院中,龙慕依旧躺在竹椅上,睡得比死猪还沉,鼾声如雷,口水几乎要汇成小溪。
他那一身玄黑劲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手中还攥着半个空酒坛,嘴里嘟囔着什么“再来一杯”“我没醉”之类的胡话。
“主人!快醒醒!有人闯进来啦!”
金翅蚁急得直跺脚,冲到龙慕身边,两只小手拼命摇晃他的肩膀。
可龙慕纹丝不动,任她如何用力,也只是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打呼。
“大哥哥!大哥哥!别睡啦!敌人来了呀!”
糖宝也扑上来,抱着龙慕的手臂猛拽,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依旧无效。
金翅蚁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咬了咬牙,低喝一声:“没办法了……只能用那一招了!”
话音落下,她身形一闪,竟在空中轻盈旋转一圈,周身金光暴涨。
下一瞬,已化作一只掌心大小的金色蚂蚁——通体如琉璃铸就,六足纤细却蕴含力量,尾部一根漆黑毒针微微颤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她迅速爬向龙慕的脸,在鼻翼下方一顿,瞄准人中穴,毫不犹豫地——
“嗤……!”
毒针狠狠刺入!
“啊啊啊——疼死了!!!”
龙慕猛然弹起,双手捂住鼻子,原地疯狂转圈,一边跳一边惨叫,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谁!谁敢扎我!老子劈了他!!”
足足转了二十多圈,他才踉跄停下,双眼充血,满脸怒容,恶狠狠瞪向金翅蚁:“小金子!你疯了吗?想干嘛啊?”
“呜……主人凶人家……人家不理你啦!”
金翅蚁委屈巴巴地鼓起脸颊,翅膀一振就要飞走,眼角甚至还挤出了两颗亮晶晶的泪珠。
“大哥哥!”
糖宝急忙拦住她,拉着龙慕的衣角,声音颤抖,“敌袭!有敌人!金姐姐叫不醒你,才……才出此下策的!你看那边——”
她抬起小手指向山下。
龙慕一怔,心头猛然一颤,顺着望去——
只见九龙山下半空中,赫然悬浮着八道身影!
他们脚踏虚空,衣袂飘飞,周身缭绕着浓郁黑气,目光冰冷如刀,齐刷刷锁定山上这座小小的院落,宛若八尊来自地狱的判官,俯视人间蝼蚁。
为首之人披着猩红斗篷,手中握着一柄骨鞭,轻轻一甩,空气中竟响起凄厉哀嚎之声,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哭泣。
“我嘞个亲娘咧……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龙慕顿时酒醒了大半,双腿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后背衣衫瞬间湿透。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啊……?”
就在这时,齐小天、江无痕等人也被惊醒,纷纷冲出院门,看到山下的景象,脸色齐变。
“所有人!”
江无痕反应最快,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准备迎敌……!”
话音未落,院外传出轰然巨响!
六门黝黑沉重的防空高射炮自地下缓缓升起,炮口旋转,金属摩擦声刺耳无比,炮管上铭刻着一些看不懂的字符。
“装弹!”
齐小天怒吼。
机械臂迅速运作,一枚枚刻满镇压符咒的灵能炮弹被推进炮膛,炮口泛起炽热红光,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
“目标锁定!距离三千丈!高度五百丈!风速偏南三级!”
一名兄弟大声报数。
江无痕深吸一口气,眼中杀意凛然,手臂猛然挥下:“开火……!!!”
轰——轰——轰——!!
六声巨响连成一片,六枚炮弹裹挟着熊熊烈焰与雷霆之力,撕裂晨空,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六条怒龙咆哮升空,直扑山下半空中的八人!
瞬间,天地为之变色。
这一刻,九龙山不再宁静,战火的气息弥漫开来,新的一天,注定不会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