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姐没有端起茶杯的意思，单是跟容易一样来来回回地打量除自己以外的另外两个人，最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出来，这确实是个误会，容小姐，之前的事情是我太冲动了。”
容易说不出谅解的话来，她好端端的工作生活，就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相亲被人扣上破坏别人感情的帽子，这心情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面对梁小姐轻飘飘，又让人费解的一句话，实在是说不出不在意的话来。
顾归帆硬着头皮继续问：“梁小姐，你所说的冲动是指在网上发帖子么？我记得最开始的发帖人是个有些影响力的网红。”
不是他多疑，而是眼前这位梁小姐的风格实在是跟网上发帖人的风格不太像。
在网上发帖的人一看就是深谙网络风向和流量密码，以一己之力挑起了好几个热点，这样的行事风格同眼前的梁小姐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
梁小姐周身散发着文艺青年的气息，这样清冷孤高的人未必就没有激烈的一面，但想来不会是去指责另一个女孩子。
不是想不到，就只是不屑这么做。
容易心中的念头跟顾归帆不谋而合，但他都问了，她在旁边听着也就是了，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梁小姐的回答验证了他们的猜测。
“我的冲动是指酒后失态，把事情告诉了几个在画廊认识的朋友，他们气不过，想要替我出头，这才会在看到新闻后说了些有的没的，我来之前已经同他们说过了，他们是一定会删的。”
她对自己的朋友们倒是很有信心，只是事情不是到他们这里就能停止的，在变成娱乐话题之后，哪怕是最开始挑起这一切的人也会失去对事态的掌控。
容易抓住机会提了个要求：“梁小姐，既然你今晚出现在这里，那想必就是不希望通过法律手段解决问题，所以能不能请你的朋友在澄清时的态度彻底一点？”
事情说的委婉些总是没错的。
不料梁小姐却是不按套路出牌道：“你是想说我的朋友为了热度有意放任事态发展吧？”
实话总是会非常地不好听，所以大家才会发明润色这个词，而容易从前进入容氏实习的第一课就是学会说话的艺术，这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件容易事，但渐渐的也能做到。
这时面对梁小姐如此难听的实话，她本该糊弄一下，粉饰太平，结果却是鬼使神差地也说了实话：“至少从结果上看，确实是这样。”
空气中并没有火药味，只是气氛有些停滞。
顾归帆素来不喜欢彰显存在感，但他更不喜欢看到事情有超出预期外的发展，下意识地想要替容易把事情给挡了：“梁小姐，事情既然跟你关系不大，能不能麻烦你提供一下朋友的联系方式？”
从前遇到这种局面，都是爱说爱笑的容易替他出头，没想到时过境迁，会有颠倒过来的这一天。
梁小姐登时就笑了，相比于先前表情淡漠的模样，看起来跟容易是越发的相似了。
“抱歉，我之前没说明白，其实发帖人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所以我没办法从中替你们牵线，只是刚刚忘了加上个前字。我的朋友很多，还不缺一个拿我当素材用的，对了，顾正明呢？”
她说出了自己今天来这一趟的真正目的：“我以为他至少应该在乎一下我的感受，亲口来把情况说清楚，现在看来，我实在是想多了。”
顾归帆瞬间感觉后背发凉，不是为顾正明的事，而是因为他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容易的另一种可能。
容易也有点冷，只不过是心里翻江倒海的发凉。
这个顾正明该不会就是喜欢她这一款吧？还好她相亲的时候丝毫没有动心，否则怕是要成为对方集邮册里的一部分。
高中生好端端的一个小伙子，没想到成年后会变成这个德性，烂掉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两人很默契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余光望向对方，是在思索要不要把顾正明叫出来，这不是件麻烦事，问题在于他们两个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现场联络荷花找外援的话又不太合适。
梁小姐原本就笑得意味深长，这时表情中更是带着了然：“好吧，我明白了，麻烦你们转告他，我已经买了后天的机票回米兰，以后他不需要再担心任何事了。”
容易除了一头雾水，什么都没明白，她想拦住对方再问几句，但梁小姐身上那份同她过于相似的气质让她在起身之后，本能地又坐了回去。
这份感觉非常地微妙，仿佛对方是引线，只要稍微一拽，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直到梁小姐离开，容易才对茶室里唯一能听她说话，同时也能明白她没头没尾的半句话里隐含的深意的人说：“应该明白什么啊？”
“我也不明白。”顾归帆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提醒她了。
问题基本上等于没有解决，但他们两个坐在茶室里，还是默默无言地一起喝完了杯里的茶，至于壶里的则是没管。
临别之时，顾归帆主动提出要送容易回家：“我来的时候没看到你的车，这么晚了，与其打车，不如我顺路载你一程。”
容易时隔多年，总算是找到机会说这句话了：“你知道么？其实你最不擅长的就是撒谎，但每次找借口的时候，却总能说得跟真得一样，就好像你已经说服了自己。”
想骗过别人，最要紧的一桩事就是得先骗过自己，她一直没能做到这一点。
他们身后的茶楼里传来了拖动桌椅的声音，是店员已经在为下班做准备了，大家都该回家去了。
顾归帆站在更靠近马路的地方，身后的灯一关，整个人就像是被光亮抛弃了一般。
容易见他不答，以为他是无话可说了，正准备打电话叫车，就听到他带着疑惑道：“可是我们真得顺路，还是说你要回去照顾小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