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废物！襄阳太守萧彻就是一个废物！”
这口锅萧彻接的不冤枉，但凡在曹纤通知之后立刻开始封城封路，那冒顿也不会逃到山里去。一步慢，步步慢，冒顿就比他快了半步，现在都已经逃到山里寻不到踪影了。眼前放着两封信，一封是尤素的关于那晚让冒顿走脱的战报，一封是李汶的他到襄阳后这里的具体情况。这两封信一前一后，正好在浮舟充气完成前递到了信使手中，于是干脆两封绑在一块送到了京城。
但是皇帝不敢在大殿上声张，有脾气也只能在闻政殿里发。
“请陛下息怒，襄阳乃是我国腹地。常年只有不到万余人马，能在两天时间内组织起两万多人围山已经属实不易。”
兵部侍郎劝着，有些事皇帝实在不能明说，说出来昭国腹地一多半的太守都要就地革职。
那两万多其中有曹纤点的一万多义勇，而且灯笼、灯油全是曹纤发的，现在围山时的所有开支也是曹纤一力承担，李汶带着一万人过江，后勤立刻就跟上了。这个萧彻居然心安理得，有曹纤掏钱供粮，这厮竟然就不从府库里开支了！
曹纤用自家房子换了一个匈奴鹿山部头领，这算是大功一件。但是尤素和李汶的来信都是要把消息压下去，毕竟谁都不知道何驰得知后会干出什么事来。
“报！渔阳战报，匈奴南下进犯渔阳！李铮带所部已经与匈奴接战，首战告捷！”
总算有点好消息传来，冒顿不在北方，匈奴南侵的规模有限，这仗打得可谓毫无悬念。
“传旨乌罗，今年冬天依旧以战代练。朕允许他们出长城五十里追击匈奴残部，不计损失不论胜败务必把匈奴打疼、打哭。”
“是！”
天子在天机殿中一言不发，为的就是把襄阳的坏消息压在肚子里。在闻政殿发布完命令后更是寝食难安，午饭就吃了一碗米粥，其他的菜一口都吃不下去。
有人吃不下饭，有人却吃得津津有味，肖凝自从上次被李文红与杜杏儿“恐吓”之后，吃饭安稳了不少。环莲大腿上被踹了一下，只擦了些林还月留下的药油就痊愈了。这两天外屋热闹了起来，虽然这声音传不到里屋，但是偶尔会有小宫女出去偷食吃。曹纤也陆续让人送来了好多吃的东西，特别是那香喷喷的肉酱，拌饭就面吃鲜美无比。
“昭仪娘娘，多给我一勺肉酱。”
肖凝找到了这群人的软肋，何家妹是心软的人，肖凝直接去找环莲要肉酱她不一定给，不过只要换一个人这撒娇的效果可是立竿见影。
“娘娘，在宫里都没有这个吃法。”
何家妹笑着，环莲的手也就不由自主的握着勺子舀了下去，两勺子一碟肉酱盛得满满的。
“还想吃什么吗？”
“想吃红烧肉！”
环莲都快炸毛了，这小主也太没皮没脸了，老爹好歹是关中首富，来了之后全蹭着何家妹吃喝。那红烧肉就烧了一回，用酱油、米醋、白糖烧出来的，味道一出来馋哭了多少人，连宫里的皇后都没吃过，就先进了这小主的嘴巴里面，一人吃了大半锅，何家妹愣是没和她抢一筷子。
“晚饭再做一顿吧。”
偏何家妹挡在肖凝面前，环莲眼睛都瞪不起来，点了点头将肉酱罐子抱到厨房里只剩下叹气。
“环莲。”
环莲正收拾罐子，听到何家妹的声音传来，立刻转过身来，只见何家妹带着两个小宫女进了厨房便连忙伸手去拦。
“娘娘怎么来这里了？”
“和你说点事，避开了那孩子，免得让她听到。”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娘娘太宽待她了！那红烧肉一锅就要花掉七贯钱，娘娘一口没吃，她却心安理得的从中午吃到晚上。”
何家妹面带微笑，伸手去整理环莲鬓角的发丝，说。
“你别恼。”
“我没恼，娘娘入了宫这是会吃大亏的。”
“这不是在宫外嘛。我听嫂子说过在宫里的样子，看似富贵实则处处受制，吃什么、干什么八成由不得自己。凝儿迟早也要入宫的，让她在宫外多些快乐吧。”
“娘娘……”
“你就当是我的命令，别总拿眼睛瞪她，她以后入了宫也一样是娘娘。今晚你们外面也烧一顿尝尝鲜，我喜欢寡淡就不用准备我的那一份了。”
环莲纵使有万般的脾气也被何家妹这堵高墙拦了下来，泄了气也就不去想、不去愤，面前终究是自己主子，跟着这样的主子是绝对吃不了亏的。要以下人的立场来说，那真是百年难遇善缘。
“都把外面喊进来，给我跪谢娘娘赐吃食。”
环莲也不拒了，但是宫里的规矩要走全，将六个小宫女和两个太监召到厨房门外，连她在内九个人齐齐跪了谢过恩、磕过头才散去。
主子的恩情受了，环莲自然要替何家妹说话，今晚的伙食是分开的。昭仪娘娘要寡淡，于是环莲单独炒了一份果酱鸡蛋和一碗米粥给她送到屋里去。至于那个肖凝，那最油腻的红烧肉一上桌她就口水直流，环莲故意最后才摆碗筷，就是抓住这个机会有话要对肖凝说。
“你瞪我干什么，娘娘都说了不许你瞪我。”
“主子心善，有些话她也只有我们这些奴婢替她说。你爹还是关中首富呢，你来了这么久也不见他送一粒上品贡米过来，吃的用的都是曹乡君供着，稍差一点点你都要发作。你还不知道吧，你爹把曹乡君的楼都给点了，烧成了黑框子立在那儿，这两天她可少你一分吃的用的。”
肖凝有些慌神，环莲的眼睛如刀子一般撬着她的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后何驰反扑必定会拿自己先开刀。
“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们肖家自己知道，都是关中来的刀客，活捉之后没三刻就吐黄水死了。我劝你最好安分些，现在有娘娘护着你，你要知足。这事大家都不敢传，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环莲也不再多说什么，递上碗筷后就退出了屋去，红烧肉的香气飘荡在院里，九个人围着那一锅酱油色的五花肉动着筷子。外屋也是一般吃法，也烧了满满一大锅，这难得烧一锅肉下了酱油、下了料，只烧几块肉岂不是浪费了。
襄阳经过一天已经从“冒顿进城”的恐慌之中回转过来，现在已经确定冒顿逃出了虎头山，他的两个随从一个已经被擒获，一个已经被确定踪迹，萧彻和尤素正在围山追缉，李汶带着部队沿江散开严防冒顿寻到机会溜过汉水去。
十二月初八。
襄阳城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除了前线部署的两万官兵，义勇全部撤回，冒顿的两个随从全部落网，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在山中躲藏。除非他能长出一对翅膀飞过汉水去，否则两万搜山大军找到他只是迟早的事。乌林的负责传信的浮舟也参与了搜山，奈何只有一艘备用的能投入使用，但凡多几艘将山林罩住那冒顿插翅难逃。襄阳终究是腹地，军备与时时处于前线的地区不能比，短时间内能动员其这么多人力、物力已经十分难得，当初赵蓝若看准了襄阳这个软肋挥师北上也是这个缘故。
曹纤一家从襄阳城外挪到了大船上，江夏来的六艘大船其中一艘载着何驰的家小，其余五船满载着各色货物。现在对于曹纤来说自己的庄子倒是次要的，准备了许久的展览会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她打算将一众人安排去江夏暂住，正好还有不少从曹庄楼中撤出的不少散货，干脆在赤壁再办一个江南集市进行分销。
曹庄里现在由武敢当和苏黎黎负责镇守，由于冬天缺乏原料生产也就跟着断了，机器都已经停转了曹纤走得自然也就放心。
以现在襄阳田里种出来的东西，只能让这些工坊、机器运转到十二月，如果想要冬天不休，就必须有更多的东西填进来。
襄阳现在面临的情况是原材料短缺，是非常缺，极度缺乏！之后要如何维持曹庄生产线的运转，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正好自己还没去过江夏，不如就南下看看何驰开垦的田亩。刘国勋负责管理的六村也是同样的问题，佃户们最晚到一月就结束了全部的工作。曹纤想要汇总两地实情，然后集思广益寻求突破。
“恭送乡君！”
潘安领着朱贵来到港口，两人一前一后恭送曹纤。曹纤定住脚步，对两人说道。
“有武敢当守着庄子，苏黎黎带人管着大宗货物的进出，这一项你们不用去操心。”
“是！”
“潘安看好庄门另外照顾好昭仪娘娘，别等昭仪娘娘遣人来递话，只管派个小厮每天去问两句。现在楼里不做饭了，干脆把厨子派过去任环莲使唤。请功的上奏萧太守已经在写了，你只管等着听好消息。”
“不敢！不敢！擒贼是乡君的功劳，潘安不敢受。”
曹纤双眼跳过潘安，看着那规规矩矩行礼的朱贵说。
“哪怕是冬天肥料的生产也不能停，曹庄也只有你们那里还在转。牛把式带头，你是副手，一应皮具都给你们备齐了，可千万别偷懒。”
“谨遵乡君吩咐。”
曹纤嘱咐完后踏上了上船的木板，今年何家真的要聚在一处了，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就是不知道那去了徐州的何驰赶不赶得及回来吃团圆饭。
“不是司天监的说，开春就是好日子，可以送嫁吗？皇上怎么又改口了？”
太极宫中皇帝难堪的面对着太后和琴扬，这几天太后隐隐感觉发生了些事情，但没有那种捅破天的架势，她也就猜到多半不是何驰干的好事。眼前皇帝的脸色不好看，这事就小不了，指不定是哪个王又来打秋风了，哪里的税有没有补齐。
太后只以为皇帝又要派何驰去哪哪上任，耽误了琴扬送嫁，结果皇帝的话一出口把这对母女吓得不轻。
“匈奴大单于冒顿潜入我国境内过汉水去了襄阳，在曹庄上被曹纤识破了，画了六个人的肖像传来京城。朕已经派人去襄阳抓捕，现在已经死了两个、抓到三个。”
“多久的事？”
“五天前。”
“那是不是还有事？”
皇帝的声音都低了下去，挪到太后耳畔，避着琴扬与太后耳语几句。
“什么！还有没有王法！”
“母后稍安勿躁。”
太后看了看琴扬，让唐莹带着琴扬先行回宫去了，然后所有宫女太监齐齐退了出去，这时她才让皇上继续说。
“朕听尤、李二人的奏报，那些刀客都喝了毒酒，虽然抓到了，不多时都毒发而亡，实在是落不到实据。”
“反了他了！他祖上是什么出身，运干草当苦役的三世奴仆，太祖入关中灭秦的时候，他家旧主逃难差点把他做成肉干吃掉。灭了秦给了他家身份，看他家一代人在太祖面前鞍前马后跟了多少年忠心可鉴，才赏给了他家一份产业，这才传了几代人啊！都已经成了关中首富，却是年年税都交不齐！”
“母亲息怒，朕现在还用得着他，等以后用不着了自会一对一的去清算。”
太后忍住气性坐了下来，她自然也知道关中、河南与河北的顽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没错，但是坐在京城中就是鞭长莫及，有的地方你想管也管不进去。
“何驰在哪里？”
“据报，何驰先去了齐王处，帮齐王整治了三个神婆，又替他勘察了几处堤坝险情。离开前留下了七十辆铁架子车让齐王卖掉为徐州修缮道路筹款，之后就去了琅琊，好像卷进了偷尸鬼的案子里，林家一个小辈为了救醒心上人险些酿成大错，如今何驰与那个林家小辈正关在琅琊县的大牢之中。”
“都挂上了四个铁球还到处乱跑，下次就该用铁枷把他锁在家里。”
太后脸上一阵喜一阵忧，才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脑袋里一时还处理不过来。
“皇上派去乌林的两个钦差应该到了吧。”
“已经到了，就等着展览会开幕。”
太后点了点头，总算这一桩大进项没出岔子。只是那堆成山的财富，难保有人不会眼馋，该敲打必须敲打。
“有的狗不懂规矩就要狠狠的打，它敢把脑袋凑上桌，就一定要把它敲下去！”
“母后放心！若他再敢伸手，朕断不会留他过年。”
“至于那何驰……”
“朕会想办法压着他。”
太后看着皇帝淡然一笑，说道。
“为什么要压，压了他那些不识相的反而会狐假虎威起来。这件事不能压，皇上非但不能压，还要想办法煽风点火。”
“就怕这火……”
“皇上怕什么，你把火点起来，有着急的替你去灭火。”
皇帝与太后相视一笑，心中大计已成。
今年一年何驰回来之后，各路牛鬼蛇神陆续现身，是该好好烧一把火了，毕竟当初用何驰的目的不就是干这种事的嘛。
如今何驰从武转文，那些人反而没了惧怕。倘若那四千儒生江夏杀个人头滚滚，虽然胡值会握住话语权，但至少其他地方会平静下去。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皇帝终于寻到了借题发挥的由头，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可惜。
“传圣谕！今日起各边寨严查商旅，凡有走私者就地羁押，有抗法者就地正法！”
朝堂上久违的君臣意见达成一致，这冒顿都钻到襄阳来了，岂能渡黄河过汉水，这其中一定有人协助。一道圣谕发往各道，走私、偷税、漏税这些细细碎碎的豆子全部入筛子过上一遍，要的就是大火燎原，至于这火是谁点起来的，那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