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你们两个贱婢，害了三姐姐性命。”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云芝。
“绝不是湛露和小宛。”赵姨娘抽抽搭搭的反驳道。
听到云芝说这话，祥芝基本有八成的把握，此事和杨姨娘、云芝脱不了干系。如今大夫还未赶到，大家看到的，只是兰芝脸色难看的躺在床上，赵姨娘哭的快断气，女使们说兰芝喝了鱼汤，仅此而已，云芝如何能断定，兰芝是遭人屠害，又是怎么断定兰芝性命堪忧的？
三位少奶奶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很默契的看了眼云芝，云芝有些心虚，立即闭上了嘴。
“爹爹，且不说旁人，三妹妹身边的人，都是和三妹妹一道大的，有十几年的情分在，人心都是肉长的，要说她们加害三妹妹，儿媳是断断不信的。”大少奶奶悠悠开了口。
“大嫂嫂说的是，再说了，有足够的利益，才能让人铤而走险，自王嬷嬷及采薇以下，是定下了要跟着三妹妹一起到成王府的，这对女使来说，自然是个好出路，她们又为何要自毁前程。”二少奶奶接大少奶奶的话往下说。
湛露和小宛感激的向两位少奶奶的方向低了低头。
“儿媳也觉得，海棠阁的人，倒是可以先放一放，先问问清楚才是要紧的。”她们这种世家大族，姑娘、夫人身边的人，都是用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人了，说句不好听的，平日里见她们，比见家里父母、兄弟姐妹还要多些，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三少奶奶也有八成的把握，此事与湛露她们无关。再说，若真是湛露她们，不早跑的没影儿了，怎么可能主动吐露实情。
舒老爷点了点，示意三少奶奶继续。
“食盒是厨房给你的，中途可打开过？”三少奶奶问道。
“鱼汤和点心都是常娘子装进食盒的，也是常娘子封好了食盒递给了奴婢。一路上都没打开过，是姑娘自己打开的，姑娘的吃食，向来是如此。”小宛解释道。
云芝又想说什么，想到刚才嫂嫂们的反应，还是决定闭了嘴。
“路上可碰到了什么人？”三少奶奶继续问道。
听此言，湛露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路上碰到了以前攀枝居的夏榴。”这点忘记跟姑娘说了，等下一定要告诉姑娘才是。
别说少奶奶们了，便是舒老爷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兰芝是吃了东西之后才这个样子的，中途偏偏又这么巧，碰到了之前攀枝居的人。
“女儿和姨娘早已挪进了玉春堂，攀枝居从前的人，大多也都重新安排了，夏榴也是如此。”云芝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向舒老爷行礼，插了这么一句。
三位少奶奶简单交流了下眼神，便安排人去唤常娘子和夏榴。
“那些东西可还在？”琼芝沉默了半天，突然问道。
“奴婢担心老爷、夫人、少奶奶或者姑娘们不小心碰到，再有个什么意外，便让人收起来了。”赵姨娘依旧抽抽搭搭的说道。
“是奴婢收起来了。”黍苗上前行礼回话。
“老爷，大夫到了。”还没来得及再问上几句，小厮便传话，大夫已经到了。这位大夫还是从前的那位白胡子老头，头发少，胡子更少，瞧着倒是比上次见的时候，也更苍老些。
湛露和小宛跪着不敢起身，裳华起身，上前引着大夫往屋里走，舒老爷自然也想往屋里去看看，一屋子的人就要往兰芝那边去。
“老爷，这会儿人多，大夫倒是不方便去瞧兰儿，再说又有些脏东西，再伤着老爷、夫人、少奶奶和姑娘们，便是不好了。”赵姨娘赶忙继续抽抽搭搭的拦着舒老爷。
祥芝瞬间明白了，三姐姐之前让小宛过来找自己，应该也是这个意思，“爹爹，我害怕，在海棠阁里，三姐姐还能出事。”岩弘不做声的拉住了琼芝，岩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姐姐是明摆着不让太多人去瞧三姐姐，跟着姐姐做，准没错。
岩弘故意捏了捏琼芝，琼芝被捏疼了，弯下身子想教育教育小岩弘，“二姐姐别过去，也别让夫人和四姐姐过去。”小岩弘一脸严肃，一点儿都不像是开玩笑。
琼芝扯了扯张氏夫人，让张氏夫人别过去。
“老爷，赵姨娘说的也是，咱们这么多人，大夫还怎么看诊。如今家里孩子多，若真有个什么冲撞的就好了，我看就让老三媳妇跟过去看看，回来通报，也是一样的。”张氏夫人会帮忙，别说赵姨娘，兰芝都没想到。如今舒家确实孩子多，“岩”字辈和“芝”字辈的，岩弘和祥芝年纪还小，大少奶奶的平哥儿和二少奶奶的兴哥儿又在襁褓中，是该小心仔细着。赵姨娘如今这一哭一喘、进气多出气少的，还是让舒老爷自己陪着吧。自己和女儿也就不触这个霉头了。姨娘们，当家主君和主母都在，有姨娘说话的地儿吗？
舒老爷点了头，裳华引着大夫和三少奶奶去瞧兰芝。
大夫一搭脉，便知兰芝无事，三少奶奶朝大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采薇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跟三少奶奶说道，“我们姑娘无事。”
躺在床上的兰芝，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像有事的样子。之前湛露已经把情况都说了，三少奶奶虽入舒家不久，但也觉得兰芝绝非无理取闹之人，兰芝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理由。
“大夫，三妹妹喝了些鱼汤才成这个样子的，要不也劳烦大夫去瞧瞧。”三少奶奶故意大声的说道。
“如此甚好。”白胡子老头还是很有眼力见儿的，只是应了声，旁的什么都没说。
“黍苗，你带大夫过去。”三少奶奶继续大声的说道。
兰芝让三少奶奶俯下身子，便听从兰芝的意思，扶下了身子，“嫂嫂，将计就计，还得嫂嫂配合，演完这出戏。”
三少奶奶点了点头，既然三少奶奶能来，也表明了三少奶奶是站在兰芝这一边的。
“三妹妹，你说什么？”从湛露来找三少奶奶开始，三少奶奶丝毫没有怀疑过兰芝，兰芝贵为王妃，马上就是婚礼，实在没必要自导自演来这么一出，之所以这么做，便只有一种解释，兰芝所言非虚，三少奶奶配合兰芝演完这出戏。
“姑娘，姑娘。”采薇在一旁瞧着，着实吓了一跳，什么叫一秒变脸，这边是，采薇也不甘示弱，再一旁哭喊道。
“大夫，大夫。”王嬷嬷也开始了她的表演。
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里面兵荒马乱的，舒老爷着急想进去看看，却被赵姨娘死死扯着，一边哭一边祈祷，祥芝也是贴着舒老爷，半步不肯离。两位少奶奶也察觉到了，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张氏夫人伸长了脖子，琼芝也是着急想探得一二，伸长脖子的模样，倒和张氏夫人一模一样，云芝也是一脸焦急，三位姨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兰芝屋里的哭声就没断过。
过了一会儿，大夫和三少奶奶从里屋走了出来。
“爹爹，”三少奶奶跪了下来，“三妹妹，三妹妹走了，爹爹节哀。”
“不！！！”赵姨娘再一次哭撅了过去。
“三姐姐。”祥芝和岩弘疯了似的往里跑，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一人拦住了一个，没让两个小的进去。
女使们都跪了下来，哭成一片，常娘子和夏榴整个人都吓瘫了。东西是常娘子准备的，也是常娘子分装好递给湛露和小宛的，怎么说常娘子都脱不了干系。夏榴也是一样，一路上湛露和小宛谁也没碰见，偏偏碰见了夏榴，夏榴又是实实在在碰到了食盒，也是做贼心虚。舒老爷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完全傻掉了。张氏夫人惊的直接站了起来，两位少奶奶拿着帕子掩面哭泣。
“三妹妹……”琼芝吃惊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琼芝想不通，明明昨日还和自己说笑玩闹的妹妹，今日怎么就没了，明明姐妹俩还说好，要互赠新婚礼物，自己的礼物已经在准备了，三妹妹就……
“三姑娘。”陈姨娘和秦姨娘也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杨姨娘也是混在姨娘中间。
“三姐姐。”云芝也干嚎了一嗓子。
“爹爹，方才三妹妹说，是有人下了毒，大夫也查出了毒。”三少奶奶把问题扯了回来。
“下毒？”舒老爷更是不敢相信。
“肯定是下毒，三姐姐向来身强体健，早上还问了我功课，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就……”祥芝扯着嗓子喊道。
“我们姑娘早上去见过五姑娘和四少爷后，就一直在屋里等姑姑们来。”裳华在一旁补充道。
“舒大人，三姑娘确系中毒。”白胡子老头一锤定音。
“该毒名为马钱子，是生长在南国的一种毒药，小老儿的师父，年轻时自南国逃难来了大夏，所以小老儿知道。这种毒药相当霸道，便是华佗在世，也是回天无术，小老儿惭愧。”白胡子老头如实相告。到底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能动用马钱子这种见血封喉的毒药。
“爹爹，您必得查清此事，还三姐姐一个公道。”岩弘挣脱了二少奶奶，跪在了舒老爷面前，祥芝也跪了下来，“爹爹，求您替三姐姐做主。”
三少奶奶跟身边人使眼色，三少奶奶身边的人，不动声色的将大夫带了出去，下面是舒家的家事，大夫确实不适合在场。
虽然很煞风景，但张氏夫人还是要提，“老爷，三姑娘的事，自然是要查清楚的，马上就是谷雨……”张氏夫人实在不忍心，旁人可以不提，作为当家主母，这件事，必须要提。兰芝是成王妃，婚期就是几日后的谷雨，如今兰芝暴毙，舒家可如何给圣上交代。
琼芝扯了扯张氏夫人的衣衫，这个时候，怎么能说这件事。这件事是绕不开的，兰芝已经不在了，皇家那边是瞒不住的，舒家是得早做打算才是。
“上折子，如实相告圣上，是舒家没福气，入成王府的门。”舒老爷的声音已经哽咽了，不是到手的成王妃飞了，而是，兰芝是自己最疼爱的姑娘，舒老爷对兰芝，甚至比对三个儿子还要上心，眼看着兰芝就要出嫁，却……
听着外面的动静，兰芝实在于心不忍，是你逼我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逼的，等此事了结，必要你付出代价，兰芝无声的流着泪。
“爹爹，”云芝一直不吭声，如今却突然站了出来，“女儿冒昧，三姐姐虽不在了，舒家却还能保得住成王妃，舒家又不止三姐姐一个姑娘。”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你？”舒老爷有些狐疑。
“是你，是你害了三姐姐，成王妃就那么重要吗？为了一个位置，你要害姐姐的性命。”如果说刚才祥芝只有八成的把握，如今便有十成的把握，祥芝恨不得上前咬死云芝。
“五姑娘话可不能说，说不定是三姑娘自己贪嘴，误食了马钱子也未可知。”杨姨娘突然插了句嘴。
“有你什么说话的地方。”张氏夫人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杨姨娘是故意的，她要把大家的视线都引到自己身上，云芝要做成王妃，自然得是干干净净的，自己好歹有舒岩哲这个争气的儿子，舒老爷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
“爹爹，圣旨上只说是舒家女，并未指明是谁，如今三姐姐没了，二姐姐定的是庆国公府，怎么都不好揭过，顾家本就与爹爹有旧，想来也是好商量的。”云芝云淡风轻的说道。
“四妹妹，这可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说的话吗？”没等舒老爷开口，大少奶奶就已经开了口。如今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是杨姨娘和云芝，害了兰芝性命，为的就是成王妃的位置。
云芝看向杨姨娘，杨姨娘捂着被张氏夫人打肿了的脸，冲云芝点了点头。
“女儿请爹爹想一想，便是爹爹直言相告，圣上会相信，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吗？到时候陛下的雷霆之怒，爹爹可承受的起，舒家可承受得起。倒不如将错就错，让女儿嫁入成王府，横竖都是舒家的姑娘，也不算抗旨，女儿自信，成王定会喜欢女儿，到时候，舒家依旧是成王的岳家，于三位哥哥，于爹爹，于舒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云芝卸下了往日的小白兔模样，露出了贪婪的面目。
“李代桃僵，好算计。”二少奶奶冷笑道，“四妹妹可曾想过，此乃欺君之罪，一旦东窗事发，即便四妹妹贵为王妃，也难逃其咎，真到那时，舒家上下近百条人命可就没了。”
“如今上折子，就不是欺君了吗？”云芝不以为意，“既然都是欺君之罪，倒是可以为舒家博一个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