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家父来信催二军回家结婚，二军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到年底就要退伍了。虽然在汽连里干得不错，技术过硬，去年初还当了班长。可是，别说是提干，就是转志愿兵，还是个未知数。
能在退伍前把婚事办了，也了却了一生中的大事。以前父亲是极力反对他在外找对象的，每次来信，都是劝他放弃在队部谈的那个女孩子，回家来给他找一个知根知底的本地的姑娘，婚姻才算完美。
没想到这次父亲的脑子怎么来了个急转弯，来信催他回去结婚。
晚饭后，二军迫不及待地找到小雅。把家里来信催他回去结婚的事，当作捷报告诉小雅时，小雅也有点懵了。
“你爸咋突然同意咱们结婚了，还这么急着要结？”小雅说。
“想抱孙子了呗！”
小雅轻轻地捏了一下二军的嘴，又问：“你家真的像你说得那么好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去了就知道了。你要是不乐意，你就回来。”
两人一直聊到营房吹熄灯号，二军才回。
他们商定：二军明天请假先回，回去做好结婚的准备工作，小雅交代完工作再回去。
小雅在离他的营房不远的一个工厂里打工。初中学历，现在车间里已做了领班。她向往城里人的生活，一心想找个能帮他跳出山沟生活的优秀男人。
他知道二军是汽车班的班长，即使是退伍，有着开车的技术，还能再撸锄把？再说，二军的家在城郊，晚几年城市扩建，不成了城里人了吗？
她带着美好的期盼，憧憬着与二军婚后的幸福生活。
二
二军的家在沂蒙山南一个距县城有十多里路的一个小村庄。那里是沂蒙山的余脉，群山环绕。他下了火车，已是傍晚时分。通往他家乡的汽车已没有了。他到在服装厂任厂长的姐夫那里，让他姐夫想办法送他回家。
二军的到来，姐夫早有准备。带着二军到附近的一家餐馆去吃晚饭，并喊着一位姑娘来作陪。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瓶当地特产兰陵酒，三人便边吃边聊。
这位姑娘叫玉兰，是服装厂里的技术骨干，很得厂长的赏识。二军看玉兰身材均称，衣着得体，落落大方。只觉眼前一亮，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个玉兰，就是姐夫为二军物色的对象。前几天让老婆回娘家去了一趟，说玉兰如何如何好，善解人意，城里好多帅哥都在追她。介绍给二军当媳妇最合适不过。快给二军写信，让他回来，把婚结了，省得他找外地姑娘当媳妇了。
闺女的一番话，正合当爹的心意。二军爹认为女婿手下的人，知根知底，当然更相信闺女的话，所以就让闺女给二军写信，让他赶紧回来结婚。
二军以为是让他带着女友小雅回家结婚，来到家之后，才知道是姐夫姐姐为他物色好了人选。他气得肺都快炸了。
一边是爹嚷娘劝，一边是姐姐姐夫拍着胸脯打保票，说玉兰如何善良勤快，再加上和玉兰一块吃饭时，对玉兰的第一印象也不错，对姐姐姐夫的话也是印证，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反复权衡，最后家人的话还是占了上风。
至于小雅，赶紧写信，编个理由不让她来，其余的事，只能以后再说吧！
三
二军的假期共十天。与玉兰的婚期定在假期的第六天。二军的这场婚姻也是遵循部队的作风：速战速决！
婚礼在紧锣密鼓而又有条不紊地筹办着。二军的爹娘都笑歪了嘴，左邻右舍们放下手头的活，前来帮忙。
杀猪宰羊买菜，砌灶、搭彩棚，还请来了喇叭班。用二军爹的话说，就是＂这是俺老贾家的大喜事，俺二军一辈子的大喜事，一定得办得热热闹闹的！＂
就在喜日子的前一天下午，村头的路上来了一位打扮入时，提着旅行包的年轻女子。这女子边走边打量着这个鲁南小山村。
居住零散是山村的共同特佂，可是这个村子的房子也太简陋陈旧了吧！自己的老家虽然说也是山区，但毕竟山清水秀，住房也是粉墙黛瓦。这就是二军夸的多好多好的他的村庄，他的家乡吗？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袭上心头。
这个女人就是小雅。她处理好厂子那边的事，又买些结婚的用品，已是二军走后三天了。她起身走时，二军写给她不让她来完婚的信还没寄到。她是怀着完婚的喜悦而来的。
她向村头放羊的老汉打听，果然是二军的村庄。老汉还告诉她，明天是二军结婚的大喜日子，这唢呐就是在二军家吹的。
听了放羊老汉的话，小雅只觉得头脑发晕，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她把旅行包放下，坐在旅行包上，让自己冷静冷静。
想想以前二军夸他的村子像人间仙境，他爹娘的日子赛神仙。再看看这秃山野岭，破烂的村庄，以前盼着嫁给二军后可以变为城里人的美梦瞬间破灭了！静心一想，他娶他的新娘吧！老娘还真不稀罕这个兵混子呢！等着瞧吧！有他好看的在后头！
想到这，小雅心中也释怀了。她拢拢头发，紧咬着嘴唇，站起来提起旅行包，向着来时的路，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军热热闹闹地娶来了玉兰。
四
连长办公室里，连长的头上青筋凸起，脸色铁青。指导员背着手来回踱步。
“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叫上女友回家结婚，到家又娶了别的女孩，谈了两年的女友说甩就甩了！”连长把桌子拍得叭叭响。
“你先别发火。这只是这个女孩的一面之词，等二军回来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指导员依旧踱着步说。
“如果是真事，绝不姑息！你还想让他转志愿兵，我看还是让他回家吧！”连长忿忿地怼了过去。
五
二军接受了姐夫的建议，带玉兰来部队度蜜月。
来部队第二天吃午饭时，刚吃几口，玉兰说恶心，想吐。二军让她先喝口水，再上床躺一会。谁知刚躺下，又想吐，连饭带水都吐了出来。二军要带她去看医生，玉兰说＂没事，可能是这几天忙活累的。＂
接连两三天，几乎每次吃饭，玉兰都是这样。吃饭时吃不下，二军就给她买点零食，可是玉兰总是说没胃口，不想吃。带她去看医生，她又不愿去。二军可犯了难。无奈，二军只好找连队卫生员，讨教解决问题的办法。
卫生员听了二军的病情简介，笑了。对二军说：＂应该是妊娠反应！这个你还不懂？＂
二军一头雾水地回来了。他也想过这方面的事，可是，这不可能的啊！眼前这“不可能的可能”天天上演，让二军心里打起了鼓。
晚饭照例又是“不想吃，吃了吐”。这次，二军拿定主意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明天去医院看医生，查查到底咋回事，到底是啥病！”
“不用去，过几天就好了。”
见玉兰始终不愿去看医生，二军就更疑心了。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玉兰：
＂你是不是怀孕了？＂
这一问，玉兰蒙上被子哭了起来。
＂哭啥哭！明天一定要去医院查查，一定要查清是啥病！＂
二军的脑子里翻江倒海，也不知啥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的 。起床号吹响，二军起身一看，没有玉兰了。他以为可能去厕所了，就急忙穿好衣服去出早操。
出完早操，还不见玉兰回来。问了一圈，都说没看见玉兰。二军急了，连忙向领导报告这一情况。连长又气又急；＂这个贾二军，娶媳妇娶来个乱子窝。＂可是，气归气，还是找人当紧。于是安排人到车站，商场，公园去找。
晚饭时，派出找人的战士们一拨接一拨地回来禀报：没找到。晚饭后，连长又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继续找！不过晚上除了车站商场之外，又增加了旅馆。
找了一夜，仍然无果。天亮了，再继续找！沟河渠井坑塘，都不放过，还印了上千张寻人启事，到处张贴。连长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在大家为找不到玉兰一筹莫展的当儿，上午十点钟，邮递员送来一封贾二军的加急电报，电文栏里写着＂急回＂二字。
这边失踪的玉兰没有下落，家里又拍来了加急电报让“急回”，二军真的要崩溃了。指导员闻讯赶来安慰他说：“可能是玉兰回到家了，快回去看看吧！”
六
二军回到家时，家里正乱成一团麻。
玉兰确实回来了。可是，她并没回家。‘她在村后的山沟里的一棵树上，上吊死了。
小小的山村立马炸开了锅。
二军的回来，更是往炸开的锅里又撒了一把盐。
二军家里，玉兰的爹娘，二军的爹娘，乡里的公安员，村干部，以及热心的村民，都在焦急地等待二军来给个答案。
可是，二军又该向谁要答案呢？
在大家急切地追问下，二军就把玉兰在部队这几天吃饭干哕、呕吐和不愿看医生的事如实托出，并把连队卫生员说应该是妊娠反应的话，以及如何要求她去医院做检查，玉兰蒙头大哭，夜里出走，连队多方寻找的事讲了一遍。
二军话还未说完，玉兰爹就猛地搧了二军两个嘴巴。
“你胡说八道！俺黄花闺女你娶走的，这才几天你就说她害病（农村人说妊娠反应为害病）了，你这是往俺孩子头上砸铁钉！＂
全屋子里的人都怔住了。
这时，二军倒镇静了。这几天的疑问是该有答案了。他当着众人的面，给乡公安员郑重地提出他的要求：
第一，做尸检。检查玉兰是否怀孕；
第二，如果怀孕，清查男方是谁，并绳之以法。
玉兰的爹娘死活不同意尸检。在乡公安员和村干部的反复做思想工作，分析利弊后，才同意做尸检。不过他们认为尸检的结果肯定是二军在栽赃，自己的闺女是清白的。
公安员马不停蹄地到县公安局去报告情况。
傍晚，姐夫来了。他劝二军道：“人死了就入土为安吧！还搞什么尸检？叫人家死后也不能落个囧囵身子？＂
这次，二军没有再听从这位姐夫的话。姐夫悻悻地回去时，二军甩给他一句话：“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好媳妇！＂
七
因为玉兰的命案是军婚，所以县公安局格外重视。领导立马安排法医和精干的警员前去办理。
经法医检查，玉兰确实有了身孕。结果一出来，玉兰的娘家人顿感丢人现眼，自然地偃旗息鼓，玉兰下葬时也没来人。
可是，玉兰怀的是谁的孩子呢？
公安人员到玉兰上班的服装厂走访，把玉兰平时接触的异性排查一遍，最后，目标集中在厂长，即二军的姐夫身上。
公安局立即传唤了这位厂长姐夫。在证据面前，他供认犯罪事实。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原来是姐夫给二军送的一顶绿帽子！
二军紧追不放，要求从快从重惩处这个披着人皮的狼！二军爹也二番三次地要闺女赶紧地与他离婚。
八
闹得沸沸扬扬的玉兰吊死一案，终于水落石出，暂告一段，就等法院对姐夫的判决了。搞得焦头烂额的二军也在平复情绪，收拾行装，准备明天归队了。
中午，二军正在晾晒洗好的衣服，姐姐来到了。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包。
二军看见姐姐气就上头了。姐姐看二军没搭理她，就直接进屋。老爹老娘都还在床上生气呢！
老爹听见动静，见闺女来了，就没好气地问：“离掉了吗？”
＂我的爹唻！你一个劲地叫俺离婚离婚，离了婚俺娘仨咱过？＂玉兰说着就哭了起来。
二军也进来了，忿忿地对玉兰说：“你还想和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再过下去？＂
“他咋就猪狗不如了？这都是玉兰自己的责任！他不是乱搞女人夜不归宿的风流汉，更不是喜新厌旧的陈世美！这次他错就错在玉兰怀孕的事瞒着我！我要知道，能闹到如今这一步吗？您都叫我和他离婚，我也想了，离了婚俺娘仨咋过呀！您都不替我想想！”玉兰呼天抢地大哭起来。
“二军啊，我今天就是来求你的。我也打听了，只要你说对他不追究了，就能不判他，他就不用进去了。我的好兄弟，为了我，你就到法院去说句话吧！我求你了，我的好兄弟唻！我给你磕头行不？”
没等二军说话，老爹说话了：“二军叫他祸害成啥了！你还来求他抬手放他！别想！”
一听老爹这么说，姐姐倒不哭了。
她擦了擦泪，紧拿着布提兜，一字一句地说：“爹，二军！我该说的都说了！您要是非要把他整进去，那我也就不活了！我今天就死在这里！”说着，她从布兜里拿出一个盛农药的瓶子，另一只手用力去拧瓶盖。
二军见状，连忙上去夺过瓶子，摔在屋门外。院子里陡然一股刺鼻的农药味
姐姐在院子里打着滚地哭爹叫娘！
二军脸色灰白地蹲在地上喘粗气，老爹站在一旁浑身筛糠，老娘扒地成坑拍手打掌地哭叫：“老天爷！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呀！”
九
下午，二军垂头丧气地骑上父亲的那辆破自行车，进城去了。
他的姐姐也悻悻地骑着她的大金鹿自行车，跟在后边。
半下午时，姐弟俩走进了法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