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巍山重重叹口气。
他刚才硬气，说走就走，其实主要原因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厂里积压的货物，还有职工们大家都知道下个月发不出工资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而且每一个问题目前都难以解决的。
真把服装厂扔给程建国？
水巍山暗暗摇头。
能在服装厂最困难的时期，还煽动大家作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当厂长的私利，可见程建国是多不靠谱的一个人。
而他在春华服装厂当了将近十二年的厂长，他把所有的心血和精力都倾注在厂里，曾经也做出让大众喜欢的服装，也得到过省里的表扬。
不夸张的说，他把春华当作是自己的第二个孩子，一手精心拉扯起来的孩子。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榻了，这种心情恐怕个中人才能品尝到的复杂滋味。
但是还有一些好工友在等着他的回答。
水巍山提了提精神。
“大家先回去。”
事到如今，水巍山也只好说些聊胜于无的话安抚他们的情绪：“这几天就当作放假，休息一下，我会尽力想办法的。”
他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其实说白了，春华服装厂等于宣布倒闭了的，只是时间问题。
在沉默中，人一个个地离开。
最后只剩下水巍山父女和秦傲三个人。
水巍山望向秦傲，“阿傲，今天的事多亏有你。我们水家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
如果没有他破釜沉舟去挟持莫老板，情势也不会急转直下，甚至最后还能悉破莫老板的奸计。
秦傲摇摇头，没说话。
水巍山很想说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能帮助别人啥呢？
他这段时间说过太多无法保证的话，实在不想在这样一个失望烦闷的傍晚再说表面话。
“爸，你先回去。”
水怀珠轻声说道：“我和秦傲说几句话。”
水巍山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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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水怀珠都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道谢，秦傲率先一步抬脚走了。
“……”
这人也太不绅士了，能把女孩子单独留下来的吗？
水怀珠微鼓着脸颊追上去。
“秦傲，谢谢你啊。”
秦傲没回头，背对着她回了简短的一句话：“没有我，你估计也会想出解决方法。”
就凭她吓唬人的手段，他相信绰绰有余。
水怀珠动作一顿。
乖乖的。
秦傲该不会是看穿她娇娇女人设后面的本性了吧？
“不是。”
她追上去，嗓音故意带有轻微的颤音，“当时我只是气不过，脑子一热就做了那事。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的手现在还在颤抖，不信你摸摸！”
说着，她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
两人掌心相贴，她的手指不停地微微颤抖，再配合脸上后怕且无辜的表情，十足十的有信服力。
秦傲眼神沉了沉，垂眸看着她紧握他的手。
莹润柔软的手指缠绕着他的，仿佛只要他说半个不字，就会顺势攀上来，哭个梨花带泪，控诉他铁石心肠，不相信她。
秦傲松开她的手。
“你还是不信我？”
水怀珠作眼红状。
娇娇女的人设那么好用，还能在他面前装蠢作懵，要是他知道她本性，把新仇旧恨要和她一同算账怎么办？
毕竟自古以来，男人对待女人，总会下意识对柔弱女人更有包容心。
假如双方都是要强的？呵呵。
画面太美好，水怀珠不敢想象。
总归一句，她还是不能让他知道她冷静、聪明的那一面。
秦傲蹙了蹙眉，看着她通红的眼眸，过了几秒，仿佛认输一样，“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信你了。”
水怀珠：“嘤，秦傲你真好。”
秦傲：“……”他怎么觉得嘤得有点假？
“但是你下次别做那样危险的事了。”水怀珠话音一转，语气里带有少许的埋汰，“即使要做，也请先和我商量好吗？”
当时那么多人情绪激动，稍微一个不慎，也会引起不一样的后果。
90年代，一个人的声誉是非常重要的。
倘若秦傲真因为这样而进了牢饭，那他一生基本是毁了。
想到未来大佬可能会因为她而坠落，水怀珠心里一阵后怕……这次不是装的。
秦傲突然靠过来。
他的脸离她的极近，灼热的气息都喷洒在她的脸上。
水怀珠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窒，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一时不知所措。只觉得心跳加速，随时有晕倒的可能。
两人是第一次靠得那么近。
她都能看见他深邃黑眸里那个小小的、脸红耳赤的自己。
“无论做了什么，”
秦傲开口说话，每说一个字，仿佛就靠近一分，近到她纤长的睫毛能碰到他的，“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最后一个音落地，他的薄唇近在咫尺。
此刻的氛围太旖旎，想起后世在电视上看过的接吻镜头，水怀珠这次是真的脑子一热，就想亲上去。
“太晚了。”
秦傲猛地离开，“你快回去。”
眼前一空，她的唇瓣都张开了，结果只给她来这个？
水怀珠楞在原地，直到水巍山的声音远远传来，“怀珠，你还没说完？”
她才回过神来，扭头一看，秦傲的背影已经没入了夕阳之下。
……靠！
她脸颊滚烫，抬手用力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脸。
疯了吧？
秦傲只是单纯的和她说话，虽然的确靠得有些近……但是他一个糙汉怎么可能有别的想法？
倒是她自己生出了啥子不要脸的心思啊？
疯了疯了。
她要赶快回去洗个凉水清醒一下！
“爸，我来了。”
直到水怀珠离开，隐身在大树后面的秦傲才缓慢走出来。
想起刚刚的一幕，他也不禁有些心跳加快。
本来是故意逗弄一下她的，没想到差点连自己也栽进去
秦傲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压下心里深处升腾起来的念头，脚跟一转，往和家里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水怀珠在东洲市曾和他说过一句话：现在是遍地黄金的年代，只看有没有眼光和胆量。
而他，好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