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杀阡陌其实还是比大家想象中要靠谱许多。
比如春秋不败都没想过，美容觉中的他能知道外界惊天巨变（琉夏去找他肯定也不会说的，也会注意不让他听见寄宿洞天中，仙界弟子们的闲言碎语），但杀阡陌还就真知道了。
渺落都没指望懒散如他这位七杀圣君能管事，会管事，但杀阡陌还真就在安顿好了琉夏后，收拾收拾回了七杀。
一连击毙了几个主张迎妖神入主妖魔界的反骨头……
与此同时，长留海底的白子画也在久久感知不到封印被破，而身躯即将因伤崩溃前，不可知处总有涓涓生机涌现后，下定决心，招来哼唧兽……
清冽平淡如流水泉吟的嗓音轻而慎重，“嘟嘟，带我去七杀。”
或许此刻的他先养好伤势，等身体康复了再去寻渺落更为应该。这样对渺落也更好，但想来妖尊大人这时候也不在乎这点可能会多的生命力的损耗了。
所以，去找她吧……
趁着此时，不算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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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极乐城
城里的居民们这辈子从没想过，有生之年竟能第二次看见长留上仙白子画走进这座欲|望之都。
上一次，他来了，一昼夜后便从中带走了妖界名义上的至尊，极乐城的建造者与真正主人渺落童鞋。
这一次……
城众们默默暼了眼白子画前面那道紫衣绝艳的华美身影：有圣君在，该不会再那样了吧？
………………
“小落儿呢？”
“在汤池苑。”
“走吧，”杀阡陌头也不回的冲白子画道，“去汤池。”
………………
汤池不是一个池。
它是容纳了六界百脉灵泉的一百多个池。
若有谁能无视城中禁空的结界，从天上朝汤池望去，便会看见许多汪深浅错落的池水，按颜色由深到浅的顺序排列成了一朵重瓣牡丹的形状……
而此刻，渺落便正抱膝沉浸在这朵牡丹花的心蕊处。姿态宛如母亲羊水中睡着的胎儿。
她的身上裹着从不离身的红绫，所以水雾缭绕间，白子画暂时还没想对杀阡陌做什么。
觉察到有人来了，渺落松开环在腿上的手臂，抬头没理迫不及待凑她身边的白子画，只问杀阡陌，“你怎么带他来这了？”
杀阡陌道，“带来伺候你啊……冬暖夏凉的抱枕、靠垫、坐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能端茶倒水研磨添香……”
“你要感觉痛了，就咬他两口磨磨牙也成。”
“不用怜惜。”
渺落唇角抽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半浮半沉的漂在池子里，隔着波光粼粼一层水面，忍不住想瞧瞧白子画脸上的表情……长留上仙清逸无瑕的面庞却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
“渺渺……”他跪坐在池边，凝视着水下青丝披散、玉骨冰肌的渺落——隔着层水与水面蒸腾起的蒙蒙雾气，倒看不太出来她是否有哭过。
“你、要这样在水里呆多久？”
“她不需要待在水里。”
渺落咬着唇，没说话。最终回答白子画问题的人是杀阡陌。圣君大人玉手掩唇，因为没睡好而虚虚打了个哈欠，而后方道：“她只是在吸收鲛人泪内中的情绪力量……嫌弃一堆珠子放身边太硌，才全扔了水里罢了。”
语罢，便转身出去找春秋不败了。
鲛人泪落成珠，那是在陆地或类似的隔水环境下。她们在水中落下的泪也有殊异处，但不会凝珠。
当然，一般成了型的鲛珠遇水不会融化。可六界能将灵材炼化、返本归源的手段数不胜数，白子画不会好奇这个。
杀阡陌那厮卖她卖的可真是快速利索……渺落鼓了鼓嘴，水中当即多了串泡泡……
白子画见状不禁莞尔，温言道：“刚刚来时，看见外面山地上有茶花盛开，我去摘些给你煮粥可好？”
渺落闭上眼，仍不说话。
——不想理他。
白子画等了半刻钟，不见伊人回应。眉目微垂，稍有落寞。
又等了会儿，朗星般的俊眸轻闪，定了主意，起身离开。
………………
半个时辰后，
山茶粥的清甜味道弥漫汤池……
“出来尝尝？”
渺落闻言羽睫轻颤，默默往水池子又沉了三分：尝毛尝，闻不到，不想吃！
白子画低低一叹，脱了鞋袜，缓缓下水。“太阴冰晶铺的地面，别踩，凉。”他一边暗运内息隔离寒气，一边试图抱起渺落。
渺落双臂划水，游出池面……复而低头，目光冷淡的俯视白子画。清亮妩媚的眼底，有着戒备。
白子画道，“粥里没毒。”
她应该有段时间没好好吃过饭了。虽然修为足以维系生存所需，但她有按时进食的习惯，平常一天不吃点东西都会惦记。
他忽略心中刺痛，尽力哄她，“来吃一点吧……已经不烫了……”
温热的甜粥由木匙盛着递到唇边，不用尝，只看一眼就可以猜到那米粒化在齿间的软糯柔韧。
身体的本能快过理智与情感的犹疑，渺落张了张口。白子画眼中就有笑意浮现，“好吃么？”
他又舀了勺粥自己尝了尝，“糖好像加多了。椴树蜜本来就更甜些。”
泪里太苦，甜点才好……渺落抿了抿唇，伸手去拿粥碗。
仙界器物素来崇尚雅致精巧，白子画用的这碗也不过就巴掌大小，被引动了食欲的渺落，咕嘟咕嘟，感觉也没吃上两三口，不大的小碗就见了底。
依依不舍的伸出丁香小舌舔舔碗壁……
白子画看着好笑，摇头无奈道：“我还有煮多的，你若喜欢，便再多用些吧！”
渺落明眸轻闪着，顿了片刻后，一语不发双臂伸长，递出了碗。
白子画就给她又加满了。
渺落这次吃的就很慢，依旧没拿勺子，低着头一点点的啜饮。
………………
吃完山茶花粥，渺落从一池鲛人泪中走出。
目不斜视的迈步回房。
白子画自然跟上，渺落依旧没有理他——也没有拒绝\/故意甩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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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生于世人痴愚执迷之意的渺落还数百年如一日的纠结情关时，诞于众生恶念的妖神难得没在放纵破坏欲。
话说，那日东海之上，祂刚刚出世便遇到了因为各种理由云集而至的仙魔精英，遵从内心杀戮一番后，又与渺落拼了半招……
是的，半招，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全力出手，渺落就因为挂心白子画撤了，而他也不想和渺落死战——破坏毁灭杀戮嗜血是恶，明知不可敌还勇敢奋战不是。
摆脱渺落后，妖神离开东海。
在走到海边时，祂看见了和澜风联手对抗海啸，在层层浪涛下救助百姓的斗阑干。
不得不说，哪怕在妖神眼里神境以下皆蝼蚁，前仙界战神也属于比较大的蚂蚁了。尤其是他站在一群凡人中间，全力出手时。
“有趣。”
妖神望着斗阑干，身为神灵生而全知，所以祂一眼看穿了眼前人的过去，而他的未来上却有黑色烟岚构成的锁链贯穿道路。“这是、律令？”
“她居然会给人下律令术！”
律令代表秩序。
而无论是代表贪嗔痴三毒的渺落，还是象征罪恶与毁灭的妖神，本质都是混乱随意的。
妖神来了兴趣。
祂降临在斗阑干面前。
无需再展露丝毫神威，只看凭虚御空的祂脚下空荡，而其身后海浪仍在汹涌翻卷，遮天蔽日仿佛狮虎咆哮，斗阑干夫妻就明白：这是神，他们不可敌。
但他们也做不到什么都不做。
一道目光交错，澜风微笑着开口与妖神聊起他们身上的律令，聊起给他们施加了律令的渺落，聊起了、蛮荒！
——将妖神引入蛮荒……
澜风的思维很清楚：哪怕蛮荒彻底崩坏，里面的众多异兽进入六界，会造成严重伤亡，那也有个过程，蛮荒异兽都不会在不缺食物时开展无谓的狩猎，世人总有自强自救之机。
而面对妖神……
就是敢于一战。
输了是古老预言中的灭世之期来到不休提，赢了怕也是九州陆沉，苍生绝灭！
最后一代女娲神女已经神陨在万年前，女娲石乃至炎水玉都毁了。六界没人能再牺牲血肉修补天地，救回世人了。
“蛮荒……”
妖神看着澜风，没有仿佛，清澈的眼眸就是可以直接看穿眼前鲛人的心。但哪怕清楚知道她的想法，祂也必须承认，自己被她说的蛮荒大陆勾起了兴趣。
能用如此低微的修为名列七杀五妖，斗阑干当年能进澜风这个坑，确实不是战神大人瞎了眼啊……
“好的，带我去那看看吧！”妖神说，“顺便，我还可以帮你带一些人回去。”后一句话，祂是看着斗阑干说的。
前仙界战神一直很忧虑蛮荒逃脱的囚徒们会打破而今六界的平静与平衡。要不是因为放不下妻儿，他早满六界抓人了。
……但若蛮荒那些家伙落在妖神手里，真还不如留在六界，掳掠百姓呢！斗阑干想。
但无论他们想什么，妖神既已做出决定，就不是他们可以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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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城，欢颜殿
白子画看着渺落目不斜视走入这宫阙，俊眉微蹙。快步上前，两步拉住她衣袖，“你还住这儿？”
这是哪儿？
但只看里面花红柳绿，一群或青涩稚嫩或成熟妖艳，或清丽或明媚或端庄的男男女女，便可知这殿宇所应，实乃人之“色欲”了。
白子画不怀疑渺落对他的心意，也确信渺落不会当真越轨，但……渺落秋冬想带暖茸茸的哼唧兽睡，他都不愿意，因为嘟嘟是雄的。何况这里？
这里怎么了？渺落不带什么情绪的暼了眼自己腕上的手：……这是他们当年圆房之处！嫌膈应就睡外面大街好了！
“帝尊。”
莺声燕语款款迎拜。
“渺渺。”
白子画没拉住人。但值得庆幸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两百多年人事沧桑了，渺落这次来欢颜殿，殿里的男男女女们倒都挺规矩，没有擅自上前献媚，试图与渺落调情的。所以长留上仙还很镇定。
镇定的脱了外袍，给身上只有红绫包裹，欺霜赛雪的臂膀与半截小腿全露外边的渺落遮了遮身子。“风大。”
带有淡淡温度与清冽雪松香的衣衫覆在肩上，渺落指尖微动，本能想要扔下，但最终到底没有。依旧只是沉默……
当年，他们的交合或许存在误会。
可是，两百多年的恩爱温存到底不假。
关键，渺落其实不太在意修为这东西……如果堕境是和白子画长相厮守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她知道她不会有丝毫迟疑与怨言。
她介意的，只是他在给她下封印前，连提都没有提一句罢了。
就像曾经，竹染铸下大祸，白子画以为一切都是她做的。渺落没有辩解，也只是想看一看，他会怎么做。
虽然她不擅长造化一道，但其实他如果想要弥补那些战乱中死伤的人，她也不介意研究一下，再付出些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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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某处
带着斗阑干、澜风夫妻，顺着律令术的波动，一路寻找蛮荒住民的妖神停在了腐木鬼面前。
而这位曾与杀阡陌争夺过魔君之位的大魔，在看见妖神后的反应也很遵循魔界传统理念：
但见他纳头拜倒，就呼“神尊神武，一统六界，无所不能，仆下愿为神尊效犬马之劳。”
妖神失笑。
贪婪也算是一种恶念，但是比起一统六界，宇内拜服，然后四海升平，大家一起敢怒不敢言。祂其实觉得看人奋力挣扎对抗他，与天搏命更有趣。
当然，看小虫子绝望挣扎是乐趣，真给渺落那种存在干死了就是悲剧了……
其实妖神也不是打不过现在的渺落。
只是祂很清楚这个世界里的渺落只是真正渺落一具化相。一具化相陨灭对于渺落本尊而言不痛不痒，毫无意义。
而窥一管可知全豹，化相犹自拥有神阶力量，何况本体？
贪生怕死是生灵的本能。
妖神不想死，尤其不想死的太没意义。
………………
“神尊……”
腐木鬼还在喋喋不休的恭维奉承着。
妖神却已无心听了，祂像是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看天，笑意越发灿然。
“渺落喜欢的那个人，云尘，他住哪里？”
“长留。”
澜风还没反应过来云尘是谁，清怜已经抢先一步回答了妖神的问题。
“带我去。”
“是！”腐木鬼精神一振，心想我报仇雪恨的日子莫非这么快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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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颜殿，主阁
“渺渺？”
渺落侧躺在床上，面朝墙壁。小小一个人儿，上床没多久就忍不住蜷成一团。
白子画原本没太在意，毕竟她平时没事喜欢缠着他要抱。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抱着自己。
鉴于渺落好像还没消气，而他也自知理亏，能有如今境况已经很好，就不想逼她太紧……只是合衣靠坐在她旁边看书。
他做好了渺落可能会做噩梦的准备。
但她现在却不像是做噩梦了那么简单——渺落几百年来从未在睡梦中有过呓语，做了噩梦也不会发出声音。顶多醒来后会抱紧他哼唧两声撒娇。
现在……
“渺渺，怎么了？哪里疼？”
根本是痛的忍不了了。
渺落低着头，不说话。只是默然拒绝了他真气探入。
“别咬自己。”白子画又把人上上下下检查了遍，除了唇上刚咬出的破口外，没看见有外伤的痕迹。“让我探下脉……”
渺落不肯。
“渺渺！”白子画道，“……我带你去找杀阡陌诊治。”
“不用。”
这不是伤，也不是病。只是之前用了超限的力量和妖神硬撼一击。沉寂多年的天威压制又被触动了而已。
本体还有一成本源在这，作为化相，她无法将这份经过本尊特殊炼制的本源力量融进自身。但将其当做消耗品提升修为的能力还是有。
而修为高了再消弭天威伤害便很简单。
所以这事远没有当年那么麻烦。
如今选择硬熬，除了本体现在也在闭关修补本源，本源之力这种东西能不消耗还是尽量少消耗点好以外……其实这样抵抗天威，对渺落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天威之力临身时，她对天地大道的感知会更清晰……
渺落有点后悔默许白子画进屋、上榻了。
即便，她确实很贪恋他在身边的感觉……
“我想吃烤鱼。”
“你去给我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