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人有三毒，曰贪嗔痴。
贪为贪婪欲望，嗔为嗔恨之心，痴为愚痴，又作无明……此三毒也，生于人心孽根，是天下一切内魔根源……
若不加以节制，可令人贪心大做、嫉恨心起，执念不解、不明事理。致世间礼乐崩坏、战乱频生、涂炭生灵，天翻地覆。
而渺落——
她便是生于亿万凡尘所聚三毒浊息里的妖灵，生来便具诸恶之极，纵为妖身，普通神魔之种，在她面前，也只尔尔。
半虚半实，不死之躯。只要世间还有具备凡情的有灵之属，渺落就有再被滋养重生的可能。
单从这一点看，她甚至比某些先天神袛还要难缠。只因真正位与天齐的古神羽化，还需得有一丝仙元留存并真身完好才能再度归来……
而渺落，除非众生一起灭亡，否则她永恒不死。乃是只能被镇压封印，却无法彻底消灭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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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罗浮宫，
红绫缚身的堕仙紫薰凝视渺落，美目幽然：“你如此修为，子画知道吗？”
白子画知道，渺落真正实力是这样强么？
同被缚在一旁的春秋不败也很好奇这个问题：只因渺落虽有妖尊之名，却并不是如妖魔共主杀阡陌“圣君”一号般自己踏着妖魔界上代大小领袖尸骨夺取来的……
而是因着数百年前，曾经送还了杀阡陌唯一、最爱的妹妹琉夏，使那位妖魔界的小公主免于陨身长留诛仙柱上的命运，才被恩怨分明、有恩必偿的杀阡陌感激之下送了半壁江山。
所谓“妖尊”，一指妖界帝尊，二指其人位居妖魔界各大身有特长的护法之上……
可实际上呢？
虽然因为太过忠诚杀阡陌，而愿意无条件服从杀阡陌一切意志。可春秋不败从来也没真觉得渺落会比他强。
在他，或者说，在天下几乎所有人眼里，妖尊渺落的真正外号，其实该叫“魅妖”。与骗了仙界战神斗阑干的美人鱼，“幻妖”蓝羽灰半斤八两那样子……
若非有白子画明里暗里一直护着，渺落早该死于数百年前，那段六界乱局里才对。
………………
“他所知多少，我怎晓得？”
渺落奇怪的暼了眼紫薰，不解她突然提及白子画来是有何用意。素手微动，便扯过红绫，将紫薰拉的离自己更近了几分。
天赋神通摄心触发，她顺利窥见了这位天下香道第一人的内心一角：却正是数百年前，极乐城中，白子画持剑迫退那些来围杀她的仙界正道精英，反手拥住她，带她御剑飞天的画面……
于是恍悟，娇声说道：“我只要晓得：他爱我，会保护我，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他在，便定会为我遮风挡雨就好。”
不得不说，作为避风港，白子画是很合格并自觉自愿的……
【只可惜，他这个港，想护着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轩辕朗道：“倾其所有守护心爱的人，是男子最光荣的奉献。”
“前番我见尊上时，只觉其人清冷孤高，不染凡俗，却不曾想，也是位至情至性的豪杰啊！”
“唔唔嗯……”渺落无精打采虚应了轩辕朗句，“不如你情牵三世，轮回不弃来的意重。”
“啥？”轩辕朗闻言一懵，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道，“情牵三世，轮回不弃？夫人是说，在下今生有着宿世姻缘？”说着，他若有期待的瞟了眼花千骨处。
“……本尊只能看见你命数中有三世情缘。”渺落道，“具体情况问异朽君去，这种东西他比较专业。”
就是最近此方天地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劫运一道似有异动——白子画这几年里命格上总有他人因果试图牵系，只是被她拦住了。
上次长留仙剑大会，见到杀阡陌时，那位六界第一美人的气运看着也是不太正常。明明妖魔界势力在春秋不败的经营下，而今正是如日中天。杀阡陌却怎么看都是将要犯衰的样子。
现在渺落冷眼瞧着面前的现任人皇，也觉得他本应光明顺畅的命途怎么看怎么显得叵测飘摇。原本既定的一切都不再清楚，八成也是位格太高，受天地劫运影响太深之故……
至于旁边身份位格对天下的影响丝毫不输仙首魔君人皇的异朽君……异朽阁的主人虽然通晓阴阳、独立于六道轮回，却代代皆受天命诅咒，命不过二十五……
此时东方彧卿已经快到死期了，啥劫运放他身上都看不明显。
“咳，”东方彧卿闻言轻笑道：“尊上道行精深、学究天人，在下可不敢献丑于夫人。”
这里的尊上，指的是白子画。寓意其人品实力远超同侪，众仙不及。乃是他当年任长留掌门期间，被仙界各派送的名号。即便现在早已因渺落之故卸任了，可此号依旧未改。
……………
“姑娘。”
渺落一边百无聊赖低头摆弄着不归砚，一边道，“本尊至今未婚，别总叫我夫人，显老。”
“帝尊肤如凝脂，颜似白玉，芳华盛艳，谈何老字？”春秋不败能伸能曲道。反正类似夸赞美貌的话语，他已经说的很熟练了。
渺落便笑，笑的眉眼弯弯，千娇百媚。
“难怪杀美人看重你、春秋不败，你这张嘴啊，可真不输小澜风（蓝羽灰化名）了。”
“在下讲的实话而已。”春秋不败淡淡道，“怎么，莫非长留那位上仙这些年来，便从未赞美过帝尊丽质么？”
【那倒也不至于。】
“他怎么会说这种话……”渺落明眸微闪，葱白指尖轻点唇瓣。嫣红与素白，对比分明，愈显艳色。
“那他可真是有负佳人了。”春秋不败道，“如此寡淡无趣的人，帝尊是怎么忍受得了他这许多岁月的？”
“你……”落十一闻言心道不好。轩辕朗等人听了也是纷纷皱眉……
“是啊！”
渺落却是笑意更深，配合说道，“云郎，与你共度的这多年来，妾是过的什么日子呢？”
——“尊上”、“上仙”、“尊上来了”……
此时，罗浮宫外，有请安问好的迎送之声隐隐传来。
俄顷，朱红雕漆的宫门大开。
一道白衣胜雪的人影踏着清风云影从外走来。青丝流泻、发如泼墨。神清骨秀，俊逸脱俗……
或许单看皮相，他没有妖魔共主杀阡陌般艳冠六界的倾城华彩。可其气质清绝，风姿绝世。随随便便往哪一站，便硬生生的将周围所有都映衬成了水墨画中的留白。
只有他，才是一切的中心！
“子画……”紫薰凄然望着那人，幽幽美目既是哀怨，又是自惭。一别经年，他还是有若初见，令她情不自禁倾心相许的无瑕美好，可是她，却早已不是曾经仙界敬慕的紫薰上仙了。
“云郎来的可真快，”
渺落见到来人，娇笑起身，轻纱裙裾随步飘扬。一边迈步一边感叹道：“杀美人这都还没到呢！你竟然就已来了……”
春秋不败便觉眼前一花，也不见渺落使了什么神通道术，用了什么精妙身法。只是随意一个迈步，便直接跨过了罗浮大殿内重重人影，扑到了白子画面前。
朦胧的绛色轻纱垂落眼帘，白子画熟练的展臂揽过渺落腰肢，淡然开口：“不归砚失落，妖魔界三位护法并十万兵马一齐被俘，仙界胜局已定。”
“绯颜掌门传信各派报喜，并计划于太白山上办个庆功会……长留也收到了邀请，我便顺路来接你。”
渺落道：“那若绯颜不办庆功会呢？云郎就不来接人家了？”
“我若不来，渺渺会忘记了回家的路么？”白子画平静垂眸凝视渺落。点漆般的墨瞳，深邃明亮，如纳星辰。
“那肯定是不会忘。”渺落故意道，“极乐城是我亲手造就，便是分别再久，也仍是归属于我的东西，我又怎会忘了它呢？”
不归砚上，有流光溢彩，若美玉荧辉、明珠生晕。十万妖魔的投影折射在砚台里，每一道影子都缩小到了比蚂蚁还细的地步，层层叠叠交错起来，清晰又模糊。
旷野天眸光一亮，认出了这是神器发动的景象——此刻，那被渺落事先暂收容在不归砚附属空间里的十万妖魔，都已经通过神器之力，被传送出了此地……
东方彧卿眉头一皱：十万妖魔，纵不是此刻妖魔界里全部兵力也是有占大半了。若今次能够覆灭，则未来少说百年，妖魔一方都无法恢复元气，再难兴起什么大乱。而若把他们都放走了……哪怕能留下春秋不败、旷野天、紫薰等妖魔界三大护法，只要魔君杀阡陌还活着，妖魔界对仙界的威胁就依然存在。
………………
太白掌门绯颜和笙箫默因先前重伤之故，此时都在后殿疗伤，此时罗浮宫里身份最高的除了白子画、渺落与春秋不败几个俘虏和异朽君外，便是人皇轩辕朗和长留大弟子落十一并霓漫天这等出身不俗的仙门新秀了。
受限于修为眼界，以及对长留上仙白子画的敬畏与对妖尊渺落风流举止的不适应，轩辕朗等人还没发现渺落的小动作……
当然，他们发不发现的，渺落其实也不很在意。她只是盯着白子画，妖娆凤目、媚眼如丝，期待着眼前冰雕玉琢，宛如神像清冷淡漠般男子的反应。
可惜……
白子画的反应就是没反应。
“你若想念极乐城了，庆功宴后，我可陪你回去看看。”虽然那个六界有名的销金魔窟，不夜之城，在长留上仙眼里真的太乱。
“算算时间，无垢生辰也快近了，按莲城的规矩，那日会有一场百宝拍卖会举行。渺渺有兴趣么？”
“百宝会啊……”渺落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宝贝？炎水玉会出现么？”
炎水玉，十方神器之一，传说为上古至宝女娲石碎片所化。
“应该不会。”白子画道。
炎水玉自上古神纪后就失踪了。这些年来从未出世，估计是神物自晦的缘故。而能入莲城拍卖会的东西都是六界有名的宝物，他不曾听闻其内有疑似炎水玉的存在。
“那……”渺落拖长了声音道，“我们就去莲城看看吧！”
金玉满堂的宫室中，绝色的妖姬明眸顾盼，款款依偎……忽而抬手，置于唇边，软软打了个哈欠。腕间轻纱如水垂落，一寸雪肌，肤光胜雪……
白子画见状曲身，将渺落拦膝抱起，道：“累了就先睡会。”
“那等杀美人来了，你要记得叫我。”
春秋不败道：“圣君闭关了，云翳不熟悉他习惯，一时半会儿的恐怕找不到他……帝尊若是想见圣君，不如让我们回去通秉？”
“想来，圣君也不会不愿见您。”
“闭关？”渺落美眸半阖，轻声说道，“他这是又不知钻进了谁家的洞天福地睡美容觉了吧？”
“天晓得他一觉能睡多久。”
妖尊大人不会忘记，数百年前，琉夏偷偷潜入长留，并与竹染恋|奸情热那会，杀阡陌就是生生睡了过去。直到他一觉醒来，妹妹心灰若死，如非渺落力保便真死了，他都傻不愣登的搞不明白究竟啥情况！
关于白子画命格上的异动，渺落原本是不太在意的。毕竟她初到此世就知道，脚下的天地比她曾经诞生的地方要弱很多……光凭白子画的修为，就算紫霄雷落、流星火雨、冥河弱水、三昧神风等天劫齐上也难奈何他。
她最初想见杀阡陌，也只是一时兴起，想再逗逗白子画玩儿。也是不想辜负了魔君陛下那绝世美颜。
可现在看着人皇、异朽君的命途竟都突发异变——能同时影响人、仙、魔各界领袖的劫，难不成是真的纪元终末要来了？还是洪荒再临、诸神复生？
反正，应该也许大概可能是和她曾经的一些作为关系不大的吧？
搞不清楚，便总不能放心。
或许，上次她遇到杀阡陌时，就不应该就那么快的让他走……这也得怪白子画，谁教他非不合时宜的惹她生气。
………………
………………
日落黄昏，月上梢头
在便捷的仙法帮助下，不过半天功夫，大战后的太白山便被清理出了原貌。连盏宫灯挂满檐下，映得一片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蓬莱、天山、玉浊峰、韶白门……
一个个仙门代表到达太白，几乎都是掌门亲至。寒暄往来，不胜热络。初步稳定了伤势的绯颜秉着礼仪外出待客。
席面上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
“尊上，”
笑呵呵的带着女儿来给白子画敬酒，联络感情的霓千丈，走近了才看清楚，白子画怀里抱着的渺落是睡着的。不由降了几分音量，低声问道：“怎么不送夫人去殿后厢房里休息？”
“渺渺喜欢热闹，”白子画道，“太安静了她反而睡不安稳。”
以至平时每次入眠前，都总要同他厮磨温存上好一阵子，纠缠到精疲力尽。方才能够趴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安心阖眼。
这次睡的倒是很快……
男子骨节分明的莹白手指轻轻在怀里佳人粉嫩精致的面颊上摩挲了阵，纤长羽睫如寒鸦振翅，似有所思、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