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当年之事（二）
少年身穿麻衣，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肤色瓷白，眉宇张扬，墨发被发带高高束起，雨珠顺着笠檐倾斜而下，他红润的唇瓣还叼着根狗尾巴草。
少年目光散漫，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在他的身上，而是紧盯着那名双鬓斑白的老翁。
“爹，可要把这个人给赶走？”少年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语气随意。
天空阴云笼罩，哗啦哗啦的雨珠顺着斗笠往下流，老翁斑白的双鬓，也沾染了丝丝雾气。
“不必。”老翁说，随即缓缓从青石板上站了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当时的他，还不是东岳国的帝王，只是一个小小的心怀天下，被偷偷恢复身份的九皇子。
那种扑面而来的威压，至今他还不能忘记。
老翁说：“你可是皇上派来的？”
他愕然，却点头。
同时，他也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你，你就是晏云安，晏将军？”
听到这句话，老翁站起身，斗笠蓑衣上倾斜下来的雨水，在不远处看着，形成了一道水帘，他点头，“正是老子。”
昔日听闻晏云安晏将军，彬彬有礼，仪表堂堂，如今竟然以老子相称，让苏厉惊讶极了。
晏云安瞧着这面前的小少年，对着旁边的自家儿子，招了招手，“斩儿，你可想入世？”
“入世是什么？爹爹，斩儿不知。”雨中少年走到老翁身旁，一脸的不解。
晏云安耐心回答：“入世，便是离开南陵山，离开爹爹，去拯救苍生。”
一听到要离开晏云安，少年立马就否决了，“不行，爹爹你年岁已高，斩儿不能走。”
晏云安叹了一口气，挑眉，又说：“你从这里出去，可以看见许多漂亮姐姐，还有大美女，就不必……”
“爹爹，刚刚斩儿在开玩笑，斩儿要出世。”
晏云安就知道少年会是这个模样，欣慰的点点头：“爹爹已经老了，走不动了，一年后，爹爹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少年点头。
他听着晏云安和少年的对话，一时间也想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个看起来不羁的少年，大概就是晏将军膝下唯一的儿子。
他向前走了一步，开口道：“晏将军，我是当朝被贬为庶民的九皇子，如今南蛮入侵边境，京城陷入九子夺嫡当中，无暇顾及边境，一时间东岳民不聊生，我特意奉父皇的命令，来恳求将军出山！”
雨珠四溅，朦胧视线，轰隆的雷声在耳边响了起来，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感受着深秋雨水浸湿裤腿的寒冷，向着晏云安磕了一个响头。
雨水从额头滑落，叫人看不清楚眼前余景，他不敢抬头，只看见余光中，一双草鞋逐渐入了视线，停在了他的面前。
紧接着，就是一双大手将他扶了起来。男子一双手布满疤痕，脖颈上纵横交错着伤口，那些伤口似乎还结着痂。
他一时间不由得惊了，晏云安沧桑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九皇子，不要着急。你说的这些，老子都知道。”
晏将军，竟然都知道？
他惊诧，双膝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连嗓子都带着撕裂之音，“晏将军，算是我求你了，你就出山吧，去救救东岳，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东岳被南蛮入侵吗？”
“将军，你既然都知道，那就快些出山吧，东岳都等着你来救呢！”
见晏云安大手仍旧抓着他的肩膀，他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着急，“将军，你就给个答复吧，若是实在不肯，将原因告诉我，也可以啊！”
似乎察觉到他情绪有些激动，站在晏云安旁边的少年，看不下去了。
双手合十，掌风强劲，动作快如闪电，从侧面忽然袭击过来，将他推开。
斗笠上面的雨水，随着少年的动作，稀稀落落的洒落下来，在地面上留下点点涟漪。
他一时躲避不及，真就被少年推到了一旁。
肩膀处传来丝丝疼痛，很明显，少年是故意使出了一些力度的。
他愣住了，听闻晏云安晏大将军膝下有一子，叫作晏斩，寓意斩尽世间黑暗，让邪恶不复存在，光明挥洒九州大陆。
应该就是面前这位少年。
晏云安笑道：“老子虽然什么都知道，但是老子不会出山。当今东岳大乱，南蛮入侵，这些问题都是东岳内部出现了问题，不是老子出山就都能解决的。”
他愣住了，肩膀处传来的疼痛也被这句话给消除了不少，“将军，那你的意思是……”
同时，晏云安的表情变得严肃，目光放在晏斩的身上，“你，过来，跟九皇子道歉！”
晏斩有些不敢置信，“爹爹，你要我跟这个不懂礼貌的人道歉？”
晏云安沉声道：“不论如何，都不能出手伤人！”
晏云安的威压扑面而来，压制得晏斩有些喘不过气，他紧绷着身子，眸光猩红，似乎很不服气。
父子两人就这样在雨中僵持了许久。
最终，晏斩叹了口气，“爹爹，我错了，是斩儿的不对。”
同时，他的目光落在了苏厉的身上，“九皇子，抱歉。”
苏厉看的愣了，因为的确是他的不对，是他求人求的太过，失了礼数。
可是……面前倔强的少年，竟然因为父亲的一句话，就低头向他道歉，这是他万万不能想到的。
他低低道：“晏斩兄弟，不必多礼，这事情本就是我的不对。”
谁知晏斩道：“你竟然知道是你的不对，那你就快点离开这里，别打扰我和爹爹清静的生活！”
他摇头，“晏斩兄弟，我不能走，你知道你父亲的身份吗，你知道你父亲是何人吗，你知道现在东岳面临着什么危险吗，你知道南陵山外，是什么样的情况吗？！”
语气从客气到质问，又从质问到激动，可最后，眼泪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湿润了他的眼眶。
似乎没想到眼前之人会哭，晏斩愣住了，他无助迷茫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晏云安，轻声：“爹爹……”
晏云安笑着摇了摇头，“斩儿，为父的确没有告诉你，外面是什么样的一个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