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薛宝钗热毒再发
宝钗的身子很热。由内而外的热，像是心中燃起了一把大火。
她非常清楚自己是热毒又发了。这玩意总是那么莫名其妙，天气冷时不发，天气热时不发，冷热交替时最容易发作。
当然也不是换季时必定发作的，前些日子已经发过了一次，这一次与上次有些根本的区别。
她晓得今儿有些过于兴奋了。
上次是因为冷热交替时的心烦意闷而发，这次因是激昂亢奋而发。
没来由的奇病，既受不得冷热变化，也经不住情绪强烈波动。
这会身子就像是蒸炉，肌肤骨肉的每一处都像是在被闷蒸。肌肤滚烫，但远不如心中之热，热得想要脱衣。
薛宝钗却不知道，她这会的神情落在某人的眼中，却是千娇百媚的。
莺儿这个时时跟着的贴身丫鬟都从没见过她这般样子，更不说拿着她手儿的秦钟。
秦钟只觉手中异常的温暖，似在寒秋里拿着一个烤手的捧炉。再看宝钗眉眼上那极真实的表情，心儿冷不丁的颤一下。
“姐姐是怎么了？”他关心的问到，就拉着宝钗再坐下。
薛宝钗摇摇脑袋，她想快点离开。但秦钟那相对冰凉的手，却叫她有种特别的凉爽，好似感受了吹进烤炉内的西北寒风，真真叫人畅快。
倒也不是只有秦钟的手儿是这样冷。
宝钗身上配着的金锁项圈也隔着衣裳传着阵阵的冷意，让她能保持意识和心境的清明。她心底明白的很，不能在这里久呆。
呆得久了，身上的金项圈儿也会渐渐热起来，那时的难受可不是人受的。
她努力想要让心境平缓下来，豁达笑道：“想是那热毒复发，这会不能再和你说话了。”
保持情绪稳定，是她最常用的办法。
可是脑海里却一阵阵的冒出各样念头，一时又想飞黄腾达，一时又有愤世嫉俗，一时又望举案齐眉……
她豁达的笑，落在别人眼中也是不同颜色。
莺儿看见的是慌张，瑞珠看到是平静，玉钏儿看到的是故作镇定，秦钟看到的却是动情魅色。
秦钟心底却是疑惑。
上次见薛宝钗发作时，可不是现在这般样子，不过宝钗手上的温度做不得假。
他紧张问道：“可是要紧？吃些什么能压一压？”
莺儿急道：“没法子的，得回去才好。”
薛宝钗却依旧镇定，在难捱的闷热感受下，竟还款款勾一抹浅笑。慢慢解释道：
“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凭你什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我先天壮，还不相干；若吃寻常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末药作引，异香异气的，不知是哪里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这倒效验些。”
秦钟听了，抓紧问道：“可带了在身上？”
只见宝钗脸上依旧挂笑，旁边莺儿倒是急着摇头。
如此，也只好紧送薛宝钗回梨香院。
薛宝钗却是不紧不慢地起身，见了秦钟松手，反而感觉体内之热竟小了。
这一桩奇事，以宝钗的聪慧一时竟也无法理解。
“鲸卿不必相送，快些去徐家罢。有莺儿陪着，我慢慢走去就好。”薛宝钗感觉喉咙作痒了，又怕咳出声音来，就以不急来应对身上这病。
生怕一时着急了，再惹得心热。
“我叫马车去后街等着，恰好能一道送姐姐回梨香院。”
秦钟说着，见宝钗轻声应下，就着急引她们出院子。然而宝钗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若不是宝钗脸上渐渐蒸红，他都可能会怀疑宝钗说热毒发作是借口了。
宝钗的体会却又不同，才出了院子，过了小过道子。她身上闷热渐渐淡了许多，心也静了不少，之前脑中的想法也一个个消散去了。
只记着秦钟去徐家事宜。
宝钗又道：“徐家老侍郎原是想拜鲸卿为师，不论当时他出于什么目的。鲸卿这次去时，也不好过于放低姿态，只寻着给徐老侍郎一个惊喜。叫他再高看你，事情也就妥了。”
秦钟回头再看宝钗，心里也许久不能平静。
这妮子真是个为人着想的！
他当面应下，只管叫宝钗放心。笑道：“等从徐家回来，我立即回姐姐处汇报。”
一言，薛宝钗点头，脸上的浅笑更深了一些。
原来渐渐回落的热心，又莫名涌了上来。好在梨香院在即，两人就此分手，心境才又会趋于平静。
薛宝钗远看秦钟往角门而去，她自己也进了梨香院，独自回房安定。
莺儿却慌张叫人去梨花树下挖出了‘冷香丸’，又叫厨房用黄柏煎汤。
黄柏煎汤需要时辰。
宝钗就静坐房中，克制不去乱想什么。只是心底却还放不下秦钟的事情，念着念着竟突然咳起来，浑身更像着火一样。反应过来时，才醒悟刚刚陷入了‘贪、嗔、痴’三毒，难怪症状更重。
可怜虽已明白过来，却难控制‘贪’、‘痴’二毒，脑子里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我这会倒羡慕起三丫头来了！”
她幽幽念一声，长吐一口闷热浊气。好一会才静了心，等冷香丸与黄柏汤送来，吃过。
薛宝钗心中那仅存的‘贪’‘痴’二毒，也顿时无影无踪，只觉浑身通透凉爽，唯身上配着的金项圈还留有余热。
且说秦钟从宁荣后街登了马车，直奔往南城而去，去了徐家。
“秦小先生来了！”
徐家老管事见了他，可谓一脸的欣喜，急忙领着去找徐元益了。
秦钟见老管事在前领路，不像是往大院里去，而像是去后园子里。好奇问道：“徐老侍郎这会在园子里静养？”
老管事回道：“秦小先生是不知，老爷早把后园子开成了田地，还重修了两座温室。这会老爷正在里面照顾那些宝贝了。”
宝贝？！
秦钟能想象到那是什么宝贝。
这年过七十的徐老头还真是有干劲啊！
他也不得不感慨，虽然自己有前世的知识，却做不到徐老侍郎这样的埋头扎进田地里。特别是年过七十了，还能保持一股强盛炙热的干劲。
实在是叫人佩服！
不过……
他转念一想，前世也有不少这样的人物。那些人也是把一生都交给了事业，甚至有人九十高龄也依旧亲自下田观察研究。
不论哪个时代，这样的人一定不缺，只是未必所有人都知道罢了。
秦钟随着老管事去了徐家小园子，只见原来的花草树木都没了，而是换上了各种不同的作物。
一时心中滋味万千，看着那躬身在田地里的身影，眼神也更不同起来。
“这般人物，我是不如的。”
秦钟暗暗想着。他觉得是真真的不如，不如对方的专注，不如对方的执着。现在的徐老侍郎已经没了官职，但依旧保持着那份探索研究的心，那种纯粹凭是谁来了也得感慨一番再走。
他本由徐家老管事领到园中简陋凉棚坐下的，秦钟也不愿坐了，而是直奔徐元益老侍郎去。
拱手道：“徐老这是忙着什么？”
只见徐元益疑惑着脸抬头。
“秦小先生怎么来了？！”徐元益干瘦的老脸上展现出最纯真的笑容。
秦钟尽管感慨，却也没忘了薛宝钗的交代，款款道：“来探望徐老侍郎，顺便给老侍郎说说我最近的发现和想法。”
果真，徐元益愣一下，随后就是大喜。
“伱又有了什么发现？”
只见徐元益急忙地迈步过来，叫脚下泥土飞扬。
秦钟真怕这老头子突然摔一跤，紧忙上前搀扶。这么大一把年纪，要是摔一下，那可不得了。
“徐老慢些，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徐元益的手干瘦却有力，紧紧抓住秦钟的胳膊，如何不愿放手。急不可耐又略带哀求的说道：“没时间，没那么多时间了。小先生有了何种发现，快和老朽讲罢！”
旁边的老管事解释一番。
原来今年不止兰州大旱，又有几地风雨不停，甚至有六月冰雹，叫粮食受损严重。
徐老侍郎是担心今年又有不少人过不去冬了！
老管事道：“老爷那日听到这些消息，才执意要推了这精美园子，改成了种粮食。”
秦钟听得恍惚，甚至有些惭愧了。
暗想着：“想我一身从前世学来的本事，却一味扎根在女人身上，反而忘记了前世的宏愿。倒是眼前这位徐老头，虽没不懂那些，只听了我说些粗鄙简陋的基础，竟埋头研究起来。”
他深深一礼。
徐老侍郎却急道：“小先生勿作这些俗套事情，快说你的发现罢，真真要急死我这条老命了。”
徐老头也有些可爱了！
秦钟哭笑不得，心里又想：“徐老头虽是叫人敬佩的，但我却死活学不来。定是叫这世界给污了我的思想，再也无法专心埋头在地中，心里一大片空间全想着往她们身上扎根了。”
他道：“老侍郎也不要着急，事情总得一件件的说。也容我这小脑瓜子思量片刻，好组织了言语能说得清楚。”
“好好好，我不打搅你。咱们往那边去，你先思量想着，我叫人去拿笔墨纸砚等文物。”
徐老侍郎条理清楚，一下子就把事情吩咐下去。
一时，徐家下人送茶的送茶，打水的打水，端墨的端墨，持笔的持笔……
还有几个丫鬟更急忙送来一些果子、点心，似有叫他们在这园子里长篇大论之势。
秦钟在凉棚坐下，喝了一口苦涩浓茶，差点把眉眼都挤到一起了。
太特么的苦了！
上次来，徐家的茶水不是这种滋味啊？！
秦钟有点怀疑人生，吃了一个梨子才把口中苦涩压了下去，却再也不愿碰徐家的茶水了！
徐元益却解释道：“整理在田间地头，原来那些清茶喝了无神无气，倒是这苦茶叫人充满气力。”
“……”
秦钟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徐元益确实和他见过的许多人不同，至少和他在红楼世界见过的许多人不同。算是独一份的，是最特别的！
秦钟思忖半刻道：“老侍郎可还记得我上次说的，我想建一个专教农事知识的学府？”
徐元益点了点头，感慨道：“自然有印象。我也知先生大才，就是这事实在难为，不可实现啊。”
秦钟又问道：“老侍郎又是否还记得那日见过的荣国府哥儿？”
“记得，贾家那个拜你为师的小公子。”徐元益狐疑一声，好奇道：“是那小公子有了什么奇遇？”
秦钟摇头。
贾兰才这么点年龄，又只是几天才跟着上一下课，怎可能这么快就有发现。
秦钟慢慢道：“今儿我本是想和老侍郎说说自己发现的。但是瞧了老侍郎园子里的作物，心里的执念又起了。我在想，天底下像老侍郎这样一心研究农事作物的人有多少？他们知道的东西有多少？”
徐元益呆了一下。这个问题，谁也无法回答啊！
“先生是想？”徐老侍郎问到。
秦钟慢慢回着：“我在设想，若是能将天底下像徐老侍郎一样人聚集在一处，就在神京城外开辟一片地。一同研究，一同探索，一同为了大楚粮食增产而努力。同时，再邀天下又愿农事方面的人才进来学习。”
“等等……”徐元益急忙叫停，这下怔了好久。
想法确实是挺好的，可是朝廷……皇宫……
徐元益犹豫不定地看向秦钟，他算是明白秦钟的来意了。
秦钟这时却也厚着脸皮，慢慢道：“这些日子我一日也没闲着，不仅往荣国府给那小哥儿讲农事知识，也一面探究各种作物的增产办法。还真叫我又寻到了几种！”
“什么？”徐元益猛地站起，呼吸急促。“当真？”
“当真！”秦钟认真的点头。
粮食增产的原理就那些。秦钟以前虽只是在南方某地的农科所，可是知识是没忘的。那些学的东西都好记得了！谷类、薯类、豆类作物一直是前世农业研究的大课题，还有各种蔬果，种类多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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