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李纨渐喜【求全订】
宫裁由丫鬟素云搭着手，慢步轻挪，身姿端庄竟无摇曳。她的面上呈着难得的柔和浅笑，玉容嫣然明丽。
这瞬间她竟像是年轻好几岁，终是有了属于二十多岁年轻女子的风貌。
宫裁还未进穿堂，便柔声笑着搭话：“料想着鲸卿还在歇息了，这会竟起来了。怎也不多睡一会？”
“听丫鬟们说学馆已经放学，惦记着兰哥儿也该这时回来，就紧着随意梳洗一番赶来了。”秦钟轻声回着。
往日，他从没见李纨这般笑过。不论在何时何地，李纨素像一个玻璃做的透明人，低调、朴素、连影子都不留下。
此刻，他一双眼睛却有一丝无法从李纨身上挪开的意味。
这意味里却不是多么强烈的占有欲，偏是自在柔和的欣赏，加一点见时莫名的欢喜。哪怕李宫裁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胭脂装扮，身上的金银玉饰也极少，但这浑然不同的风貌却足够让气质大变。
他看着李纨走近，心中的那点欢喜更多了一丝悸动。
秦钟又见李纨也打量自己，不免好问一声。“难道我身上哪处一丝疏忽没整洁干净？”
李纨轻笑着摇摇头，“鲸卿这会通透清秀，比上午时还利索干净了。你晌午酒宴前就该再梳洗一把的，也好叫家里几个姊妹多瞧你净洁利落的模样。”
“嫂子也学着那人来打趣。”秦钟没说那人是谁，李宫裁也能瞬时明白。
宫裁道：“她虽偶尔混账，可说话却也常在理的。哪有十三四岁的哥儿，还不说亲的。你年纪轻轻就靠自己得了官，将来岂是了得？生得这模样也好秉性也优，这府里的姑娘，哪个都娶得。若不是李家婶娘早些日子回金陵了，我甚至私心想着要请她来瞧瞧伱了。”
“大嫂子说得夸张了点。”秦钟听得出李纨这话中的客套意思，也没当真。
李宫裁笑着，引秦钟往穿堂里边隔出小间坐下。道：“一点没夸大。”
她细想着，秦钟虽不是出身清流，也不是出身勋贵，但胜在年轻有无限的潜力。她虽不好热闹，却也能猜得出外面不少人都把秦钟当成了香饽饽，虽然那些人家定不如荣国府的富贵，只怕其中也有不少乡绅并几个五六品的官员罢。
可惜宫裁却无法知晓秦钟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岂会愿意早结婚？就算结婚，也是先娶了秦可卿。其他的女儿们，秦钟未必看得上眼，看上眼的不是现在年纪太小，就是已经嫁了人。
因此，秦钟也并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倒是进了这小隔间里，忍不住张望几眼，问道：“才半日功夫，这里边怎么就变了样？”
李宫裁回道：“添了两条长凳罢了，好让鲸卿往后来时，有个歇息的地方。又想着老太太那边人多易扰，鲸卿要在那里讲课不方便，便以后在这多摆一道屏。外头来往的人，也就搅和不起来了。”
秦钟听她这么一说，确实也觉得老太太那边的房里不方便，但这里也一样的不便。要是在王夫人后院旁边的穿堂摆上一个屏风，还不让人猜疑他是在这里偷偷和谁私会了。
这里面可住着一个年轻寡妇，旁边还有三个未出阁的姑娘。
这李纨以前大防大避讳，现在怎么就连这个都不避讳了。
秦钟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躲屏风后搞什么动作，心里虽喜，却也摇头道：“嫂子为兰哥儿用心了，可惜这样却未必好。今儿只在此处讲着，等明儿再往太太和老太太那里寻个宽敞地界。我还想求人置办一些东西了。”
这样坐着讲课，他是不习惯的。
讲课教学，重要的不仅要讲解，也要演示。说清原理，写明定律。展示的时候，不能小家子气。
需得一块能书写的大板子，展示的内容才能一目了然。
秦钟只将他的想法说了。
李纨觉来新奇，也见秦钟之认真，不由更喜。“劳烦鲸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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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多说得几句劳烦，就显得生分了。”秦钟压着心底悸动，不知怎么偏是瞧得这素面无妆的清秀人儿，竟越发觉得可亲。
他也不说什么过分非礼的话，甚至都没再往李纨身上继续欣赏。
只因……
贾兰此时已经抱着书笔文物进来，后面跟着碧月并几个丫鬟，捧墨、端茶、献果子。
穿堂通透，隔壁花墙也有窗，里面还算明亮。
贾兰欣喜着进来，急唤了声‘钟叔’，还要行礼却被秦钟拦下。
珠大奶奶笑道：“叔叔是兰儿师父，这礼是该受的。”
“哪有动不动行礼的，岂不浪费了时间，咱们不讲究那些。只讲实用实际。”秦钟笑回一声，见贾兰摆上书笔文物，丫鬟们也上茶，李纨却还未离开。
他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几个盘旋心底许久的问题。
“兰哥儿读书是为何？学习是为何？若能做官又欲如何？”
这个问题，同样也困恼着他自己。
为什么而读书？为什么而求官？
他从穿越后就一直告诫自己，这辈子只求高乐，不求什么理想。可是，每每细较起来，他还是忍不住往心中理想偏去了。
高乐亦求，理想亦求。
他以前想着做官，只是单纯计算把秦可卿哄住，然后过幸福的生活。后来真得了官身，秦可卿也基本哄住了，可心里就又念叨起一些功成名就的事情来。
秦钟见贾兰脸上神情挣扎犹豫样子，又开口道：“只管说心中想法，任何计算都没对错。”
他想要在上课前，最后考一下贾兰。如果可教，便从此大力的教；若是不可教，便让贾兰早换想法。
却见贾兰偷望了旁边珠大奶奶一眼，低头道：“我未想过，说不出来。”
秦钟点头沉吟片刻，现在的贾兰确实年幼，未曾想过也属正常。恐怕就算心里有想法，也是只为做官而读书，为功名而学习，为争气出头而努力。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是一个人，一个读书人，一个想成为堂堂君子之人成材的第一道门槛。要修身就得先立志，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人无志，则没有目标；没有目标，修身就成了无源之水。志之大小，决定了一人做事的气概。”
他款款地说着，看贾兰微张着嘴巴，又道：“兰哥儿先立一志如何？”
贾兰呆呆半晌。“这个和钟叔要教的有干系？”
秦钟回道：“殊途同归。若兰哥儿只是想着为博功名而学，为封官身而学。天下这么多得官的办法里，便是不靠读书也能有能成的。立志，便是想着将来你要做一个怎样的人。”
“将来……”
贾兰沉思片刻，抬头直望秦钟。“我的志向，就是要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学识渊博，为人所景仰、为朝堂所器重。像钟叔一般凭学识见识和能力，能傲立一方。”
“傲立？因学识、见识而傲么？！”秦钟若有所思。
“是的。”贾兰说得起劲，再望秦钟与李纨，坚定道：“只有学识出众、见识渊博的人，才能为人所敬重。”
“嗯……很好！”秦钟点点头，听到这回答不喜不悲，甚至在意料之中。
他又问：“等你傲立之后，可想过往后如何？”
很显然，贾兰没有想过。现在的兰哥儿还没想过这些东西，毕竟全天下读书人里也鲜有几个想过这问题的。
便是想过的，也只同秦钟一样想着将来如何满足私欲。
可怜，偏秦钟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却想遇见一个志向广大的人。尽管自私与志向广大并不冲突，却还是觉得惋惜。
当前贾兰的心态，又何尝不是天下读书人的心态。
人都是双标的，秦钟也是如此，严以律人，宽以律己。
从以身作则的角度来说，秦钟不会是一个好老师，但他还是想教出一个好学生。
“我曾有一志，让天下土地都能盛产粮食，让天下人再无不粮产而饿死。也许我无法将全部精力放在此处，但我始终在往那方面前行。”
秦钟厚着脸皮这样说，眼睛却没离开贾兰，仔细看贾兰的反应。他想着，若是贾兰都教不好，往后如何教更多人。
只见兰哥儿听后怔了好一会。
贾兰似乎领悟一点，便惊一声“钟叔大志”，又紧着起身道：“兰儿愿随钟叔之后，协助钟叔完成这大志。”
“不，你该有你自己的志向。学识、见识都只是工具，完成志向的工具。好了，这事往后慢慢说，咱们这会开始正式讲课。”
秦钟如此回应贾兰。
果真，过后再不提志向话题，自然贾兰以后再细想所求。
旁边听了见了这一场的李纨，呆呆愣了许久。今天她对秦钟的认识又多了一份。
更见到秦钟凑着脑袋与兰哥儿讲解的认真样子，珠大奶奶心底涌上无限感慨。
教育素是严苛气派，秦钟这般的还是少见。更听得秦钟竟多为鼓励，又让兰哥儿自主探索，更觉新奇。她心里虽不习惯，甚至不喜欢这种教学方式，但……
能教兰哥儿立志便是好的。
若珠大爷在世该会这般教兰儿立志罢？！
如此再看秦钟与兰哥儿，李宫裁忍不住莫名心颤一下，鬼使神差地便挪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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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乃耕读之家，花草作物知识她晓得不少，当下便也于桌侧坐下。既听秦钟讲解，又听贾兰理解，又或是偶尔插上一两言给兰哥儿解惑。
当下听到秦钟要拿种子示例，李宫裁急让素云碧月切了瓜果，挑出种子来。
三个脑袋就这么渐渐凑拢，宫裁渐喜渐活泼，笑与他们研究起种子哪处生根，哪处发芽，哪处……
好好看！
秦钟本也没在意，偏是李纨弯着身子时，绸面圆领对襟里有一抹奶白闪耀。
他都忍不住自叹这双眼睛的厉害，便是这种刁钻角度，这么点缝隙也能瞧得原貌。
暗念声无量天尊。
秦钟瞧得无人发现异样，便若无其事抓了一个圆圆润润的甜瓜直接解了口渴。
再精心去讲解，只是他身体却像是铁根遇上了磁铁，莫名其妙地与李纨捱得更近了，像夫妻二人指导孩子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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