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谁的旧山河（1）
随着一纸华夏光通为侵权产品开绿灯的资料公开，事情已不是企业角度所能挽回，裁决大棒握在了那些具有公信力的人手里。
杜世雄认为这是一场飞来横祸，这不是华夏光通如何整改的问题，根本上是今后为谁所用。与此同时华夏光通内部人心浮动，那些早前便说杜世雄饮鸩止渴的人，如今成了有了话事的先知，他们开始为华夏光通引新流、图新计。
两厢情愿无缝衔接，以常宝河为首的另一派飘零者们，为华夏光通带来了优质的客户群，但要想携手前行，先要满足这一派人的话语权重。
半个月前还四面逢源的杜世雄，一下子“三面不是人”，险些把南镇变成侵权温室，此为不仁，让合作多年的盛耀联盟断臂自保，此为不义，光通内部要委曲求全，此为不忠。
在得知那些优质客户之后，杜世雄一切都明白了。早就有人劝过他，南镇水深、冒进易溺，他却觉得都是一群急于出货冲昏了头脑的人而已，只要攥住供销线就是掐住了咽喉。
但此时此刻，他看到了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它一直都在暗中，看你起楼看你崩，看你起舞也看你凋零。
南镇出现了一个新集团，且突然间整整齐齐，区别于东江佛江温岭，自有一道崭新旗号。外人看来的异军突起，在南镇人看来却是“旧部的回归”。
一份名录中，由老华鹰、老开煌、老世运开卷，再往下看是多年来都没什么存在感的辉诺、隆旭，一些南镇的老人很快看出门道，这就是镇办企业改制前的灯饰格局。
这上面的百余家企业，要么是瘦身的当年巨头，要么是分解而出的新厂商，平常时如涓流缓缓不动声色，但他们有着共同的基因。尤其在大势年年迭变从来不由我控的时局下，“重拾旧山河”这样的旗号只要一打出，绝不缺乏亢烈的随从。
如果说杜世雄是风雨飘摇，那么常宝河就是骑虎难下了，因为这长长的名单上——
并没有雷石。
哪怕把雷石加入进来，也不是围炉煮茶时的许诺，雷石要做二分之一三分之一，而不是百分之一。
但常宝河已被推为新派飘零者的领袖，一群人嗷嗷待哺等着与南镇新灯饰集团合作，要做新的提篮人。他们并不在意新篮子里放哪些鸡蛋，只知道去了杜世雄一脉，不放臭鸡蛋就好了。
这些飘零者的利益，撞见了新集团的利益，也暗合了南镇的利益。所以常宝河咬碎了牙也得往前走，如果停下，连新华夏光通的话事都要失去。
真正被算计的，原来是这两个飘零者。
最妙的是，常宝河是提供证据的人，是他打开了这个魔盒，所以他是杜世雄不共戴天的仇人。在他们这里，连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都不成立了。
这一盘棋，废了盛耀联盟在南镇的强势地位，让华夏光通强横的总包总销有了黑历史，在源头上矮了身位，但渠道依然四扬。
这背后的思量让人惊怖，利来利往之下的人心，竟能叵测到如此地步。
……
凌晨的华夏光通总部，杜世雄孤身对窗。
天亮之后，专利局和质检办将在镇上召开听证会，讨论华夏光通的渠道整改。杜世雄的身后一片凄寒，他知道这是他能坐在这间办公室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喜欢听评书的他，想到了杨七郎之死，传说七郎被绑在柱子上，睁眼时万箭耳畔过，蒙眼之后又射了百余箭才将他杀死。那箭从八方而来，互不熟识却都只想要他的命，遂有了“最堪七郎结局惨”。
不多时，助理走了进来。
“杜总，有人拜访。”
杜世雄抬头看外苦笑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不必见了。”
“杜总，寻常来访我也不会打扰，但是他说，他叫苏清石。”
大椅子的轴猛然一转，杜世雄下意识摸出一支烟来，不知是没了气还是风太大，火机咔咔几声也没能点起来。好在是桌上常备一包火柴，哗啦一声炽烈，这烟终于袅袅了。
“苏清石？他不是在国外点亮四海吗？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如您亲自问问他。”
话说这是杜世雄第一次见到苏清石本人，从前网上见过、报上见过，活生生的却还没有过。实际上杜世雄的内心一直畅想着某一个场景，因为南镇的大头脸他早就见遍了，反而这些大头脸总是提及的这个人，神秘莫测如隔千山万水。
不见归不见，并不妨碍这几年杜世雄防备着苏清石。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雷石卖场都被挤得快迈不开步了，这个人的龟缩之术是怎么练出来的，那年本是手持声筒利刃加身，却还帮着镇上延宕专利问题。这种人，不是哑巴，就是奇人。
不过眼前的一幕更是奇特，这个人看上去比助理还要像助理，他的腋下夹着两个厚厚的蓝色文件夹，乍一瞧像是要和自己汇报什么。
然而落座之后的话语，是杜世雄自打来到南镇之后从未听过的深切，那不是寻常的交流，句句有刃死戳当下。
“在听证会没有出结果之前，我想杜总的话应该还是光通最大的话吧。”
“苏总何意？”
苏清石不再多言，一左一右两个文件夹放在杜世雄面前，杜世雄大略翻着，翻着翻着，他的目光炯了起来也直了起来，指节那么长的烟灰落在上面，依然不为所觉。
“杜总有一个黎明的时间做决定，如果应了，天亮之后我们镇委大楼见。”
在杜世雄直勾勾的目光下，眼前人就这样起身离去，整一席这个人只说了两句话，一句“谁说了算”，一句“要怎么干”。
杜世雄靠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平息，从前他想象的听证会是四面楚歌，可要是这个苏清石坐在一旁，这位雷石掌舵人在那里的面子里子，他愿意相信是南镇的独一档！
更不禁的是，他在想，这个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除了雷石，他不会拯救任何人，在这深潭之中，各有各的珊瑚海藻。
最不同以往的是，此时此刻南镇的大鳌巨鳄都现了形，仿佛出现了一个没有一道划痕的圆整蛋糕。自此时起，重新分利。
这两份材料深而又深的思量，如此的“张冠李戴”。
彻底让杜世雄，看了个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