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物非人非（1）
苏清石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没想到两千多个日夜后，他再度出现在南镇，而且比从前更要光鲜。
无论从名单还是列席看，“君山物流”不仅是这九家企业的组织者，还握着很硬的话语。先是君山日用，现在君山物流，这老兔子什么都干，就是不干灯饰，招招摇摇倒是很有一手。
薛君山在南镇那段黑历史，其实发生在很小的范畴，只不过是一个镇办企业的经手人、一批不知去向的花鱼灯而已，事情并没有波及很广，在场之人全然不晓。
那时候的雷石连个门头都没有，指头大的影响力都谈不上，镇办企业也是藏着掩着，担心坏了推销的名声，最终不了了之。前前后后根本无人在意，多是苏清石一个人咬碎牙咽肚子罢了。
如今，镇办企业愈加式微，许多推销员直接跳槽到了灯饰厂，再也不是南镇灯饰界有话头的一方了。镇委与灯饰厂把持局面，齐心协力做大产业才是南镇的现状，薛君山选中了绝佳的时机。
关于雷石灯饰的发展，薛君山自然也是听过一些的，所以这个场合的出席名单一开始是物流方敲定的。但南镇镇委不这么看，任何能促进灯饰的都要多聚多商，还是要让尽多的人参与进来才是。
薛君山本还心存侥幸，这不过是场个把小时的会议，连镇上的灯饰厂都坐不下，怎么可能大家小家都拾掇进来。只要这个大场合一过，凡事都更容易料理。
但他万万没想到，运气竟然会这么差，就这样和苏清石撞了个严丝合缝。
苏清石瞧着他那副模样，不见了翠绿串珠和金色手表，谈吐之间徐徐然悠悠然，好似内心风尘湮落曾经沧海，外在也整整大方不需藻饰，整个人的境界都升华了。
薛君山面临着平生未有的尴尬，就在他与苏清石四目相对的那个刹那，一幕幕过往充斥在二人内心，不仅联翩不绝，还分外真实。
不知那圆礼帽被谁捡了去，更可惜那摩托车，没给你蹦上天。
然而尴尬之余，薛君山更多的是紧张。
苏清石已非当年的苏清石，雷石灯饰早已是村里企业第一梯队，金章馆、地产方、中江佛江连成片、滨城四地大货主，到处可见他的身影。
要知道物流方今天来谈的就是信任、诚信，场间本就浮躁不定，要是苏清石把当年的事揭露一二，不仅今天不用再谈下去，以后也休想这般威风凛凛给南镇出谋划策。
苏清石能做的远非空口说说这么简单，当年那毕竟是一场交易，薛君山的亲笔字据，还平平整整保存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此行本是天时地利，延期支票这道设想让薛君山在物流方赚足了威望，无数人愿意追随共闯这条属于物流方的大财之路。
渐渐地，薛君山已由紧张变成害怕了，他觉得苏清石就像一把冷箭，随时都要射进自己的命门，那意味着前功尽弃，不仅离心甚至失德。
短暂的沉寂后，苏清石不远处的一个人问了出来，可不等那人话音落下。
咳！咳！咳咳咳！
风声如鹤唳的薛君山，如一口老烟呛了喉，登时大声痛咳起来，恨不得掩住场上的任何声音。只觉得谁开口都是苏清石，属实吓得不轻。
“薛总！薛总！”
人们一看只能先谈到这里了，总之设想已经提了出来，这件事每个人都需要大把的时间来思量，会议便到此结束了。
许久之后，薛君山才敢抬起头来，场间空无一人，苏清石早已离席而去。
两天之后，薛君山孤身一人来到济王滩。
真要说起来，他才是那个最早走进雷石灯饰厂的人，只不过那时伴着满心蛮荒又蛮荒。
站在灯饰厂前的时候，再次看到这片厂区，令他熟悉又陌生。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幕，苏清石着急忙慌把产品合格证一类的材料拿出来给他看，生怕这位大老板不放心。
此时人非物也非，如今的热区占据了当年的整个大区，当年的多个车间，已被合组为一整个机械设备区。
当下人们都在吵镇上更多用地的事，许多村里的灯饰厂都在绸缪立在那里博取更远大的前景，甚至有很多人在谋划卖掉村里的厂子给后来人，凭借更雄厚的资金走向镇里。
但眼前的一幕幕，让薛君山看到一种“直率的固执”，因为他根本没有离舍之意，反而是用尽心思让这里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任何后续的打算都不会挂上此间分毫。
这片用心耕耘的厂区，将永远是雷石的一部分，这与在镇上有无厂区没有关系。他不会舍弃这里，哪怕这个行业天翻地覆火浪滔天，这处当年的安身立命之所，将是他长久的生存之本！
这般底劲思量，令人钦佩。
厂区内部，有一个自家灯饰的小小陈列馆，薛君山走入其中，看到了雷石当下的所有产品，当这些聚拢在一处的时候，带给薛君山无比强烈的触动。
人与人多年后的再次相逢总会充满惊讶，因为印象都会停留在上一次告别的时候。所以会有人惊叹那个学生时代的“假小子”，如今变成了这等清丽的大美女，那个小时候甩着大鼻涕摔泥巴的家伙，现在衣着华丽言谈侃侃。
仿佛正是这些时刻，才让人意识到时间所带来的改变是如此的清晰。
只是薛君山在灯饰厂的会议室一连等了三天，也没有见到苏清石，他每天早早而来、晚晚而归，除了满肚子茶水在响，得不来一句话。
终于又终于，这天傍晚的时候他听到了招呼声，隔着窗子一望，总算是瞥见了他苦等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