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莱尔的书房堆满了各色手札，从书案上尚未完成的手札来看应该是记载每次占卜的记录。
激活隔音结界，在书架上摸索几番，柏莱尔取下一卷古老的手札递给洛，声音也多了几分凝重，“你应该猜到我要说什么，不错，占卜结果并不好，甚至说前所未有的恶劣。”
手札异常厚实，似乎由高阶魔兽兽皮制作，解开手札，洛的目光落在上面，只见书页大小的手札最上用艳红的字体写有“灾厄”字样，往下看去，漆黑的蝇头小字写满了兽皮手札，皆是难以想象的恶劣占卜结果！
“我无法对你占卜，也做不到预测所有与你有关的未来，在赫丽达的占卜结果里，我也未察觉到你的痕迹，不过那不是重点，手札第十三条，是赫丽达的结局。”
目光下移，洛很快找到柏莱尔所说的第十三条结局——
[灵魂湮灭，命运消亡，陌路的灵魂取而代之，自消亡中迎来新生，此即亡魂复苏之灾。]
柏莱尔继续说道：“无论如何修改路途，赫丽达终会迈向这一结局，为此我借助你身上携带的命运气息，消耗百年寿命强行直视命运长河，终于窥见一点端倪。”
洛注意到，柏莱尔的语气透着一种拼尽全力也无济于事的无力感，所以赫丽达的结局其实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难怪对一名信仰神明的七阶祭司占卜如此潦草，难怪看到自己额头上携带命运气息的印记会反噬吐血，难怪洛总觉得他眼中藏着浅浅的无奈和忧伤。
“命运的终点不可逆转，但命运消亡后，一切将陷入未定，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出路，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洛紧了紧手上手札，直视柏莱尔决然的桃花眼，不解问道：
“你一开始就打算等我到来？”
“不，你的到来只是个意外，诚如我所言，我窥视不了你的命运，但我能见到赫丽达的命运将在今天遇到岔路，我知道，这是唯一有可能破局的机会！”
“冷静点！”
清凉之意充斥书房，比起柏莱尔释放的“静心如水”，洛施法的效果显然更强，几乎瞬间，柏莱尔由内至外迅速冷静下来，失态的神情恢复平静，思维也陷入绝对冷静状态。
“抱歉，我有点心急了，不过现在我更肯定，你，就是挽救赫丽达的唯一解。”
“我不太明白……”
“无需理解，好了，拖延太久，她会发现的。”
柏莱尔转身从书房暗格中拿出一卷令人不适的黑色手札，淡淡邪气自手札上散发，仿佛要剥离人的灵魂！
洛脸色微凝，“这东西……”
“看来贵客你知道点什么，来历我不便多说，只求你在恰当的时机打开她，如此方能挽救她的结局。”
犹豫片刻，洛还是把带有冥界气息的黑色手札接过来收好，“我不喜欢你们占卜师的一点是说话总是不确定，不过我会尽量帮忙的。”
柏莱尔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关闭结界，以轻松的语气说道：
“在我印象中，命运之神降下恩赐屈指可数，上一次疑似的事迹还是千年前名为恩佐·布兰琪的天才占卜师，据说天生可看见命运丝线，无需修炼也可窥视命运，再之前便是当今可逆溯命运长河的命运圣者了，如果你考虑转职，或许未来生界又会多出一名命运圣者呢。”
“谢谢夸奖，但免了，我更喜欢探索。”
“总之，我会继续帮你查找有关资料，那份灾厄手札就送你了，虽然只是记事手札，不过也沾染了些许命运气息，或许能帮你趋利避害。”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仿佛之前的交流从未发生过，赫丽达抬眸淡淡看了柏莱尔一眼，意料之中没说话。
“对了，接下来我会离开帝国，未来再见之时，不妨与你说说我和她的故事，想来你很……”
洛微微叹气，为冻成冰雕的柏莱尔默哀三秒，随后与脸颊泛起一丝恼怒的赫丽达一同离开辰光占卜店，找到齐刷刷拿着冰糖葫芦品尝的三只，打算按照计划前往城主府。
“为什么我没有？”
“诶？亲爱的魔女小姐，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好意思问呢，不过你要是叫声姐姐，这里还有一根冰糖葫芦哦~”
这只粉洛什么时候学会的哄小孩子技能？？
……
“咔嚓”
冰雕裂开，柏莱尔哈着寒气搓搓手，无奈笑笑，“下手还是这么重，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就不能照顾照顾我这个老朋友吗。”
望着空荡荡的店内，柏莱尔背负双手，漂亮的眼眸目光深邃。
占卜师总是计较酬劳，比商侩更甚，倒不是他们多喜欢钱，仅仅只是因为这关乎代价，传说命运之神与契约之神关系密切，所以所有窥视命运之人都需要付出代价，而收取酬劳能抵消一部分代价。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用所有代价换取你……”
柏莱尔转身返回书房，有一句话他不曾对赫丽达撒谎，占卜师很敏锐，早在二十年前，艾格尼萨帝国六成以上的占卜师都很有默契离开了。
虽然无人占卜得出帝国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什么也得不出本身便是异常，能让全帝国所有中高阶占卜师一无所获的未来，其恐怖程度难以想象！
他之所以留下来不过是等待未来某一天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会找他罢了，如今那个女人来了，他也该撤退了。
只是这一次离开后，也许要很久很久才能和她再见吧。
……
“尊贵的伯恩斯汀城主大人，我希望您能派遣亲卫搜查各方，缉拿帝国重犯！”
金碧辉煌的水晶宫殿内，宝石王座之上的青年正襟危坐俯视单膝跪在红毯上的蓝铠壮汉，目光锐利而威严。
“理由？”
哪怕身为八阶强者，哪怕背靠多霍弥家族，但此刻面对云淡风轻的伯恩斯汀城主，壮汉还是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头颅下意识再低三分，恭敬道：
“尊贵的城主大人，此人看似无害，但实则对我族与旧都大计极具威胁！城主大人可能不清楚，此人不止杀害我族族人数百计，还潜入旧都与通缉令三十七号多有来往，我怀疑此人目标是提尼亚星城地下的逆转大阵！”
伯恩斯汀冷冷看着低头快速说话的壮汉，低劣的借口，胡扯的理由，即使与通缉令三十七号窃取旧皇室秘宝的锻造师有关系，也尚未需要出动亲卫的必要。
不过……
“大阵不日启动，吾暂借第九卫兵于汝，肃清旧都老鼠。”
壮汉神色一喜，连忙低头高呼：“城主大人英明！愿多霍弥与旧都合作永恒！”
伯恩斯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背叛冰神的家族居然还有脸歌颂永恒，也合该如此家族，坎瑞亚索皇室才有复辟的机会啊。
“退下吧。”
“是，尊贵的城主大人！”
……
“嗯？赫丽达祭司，请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魔女小姐看错了。”
眨了下眼，赫丽达平静直视前方，仿佛刚才一直用余光窥探洛的人不是她一样。
洛嚼着甜酸脆口的冰糖葫芦，内心暗自偷笑，也不点破，很快转移话题：“赫丽达祭司，你所说的人就在内城？”
“嗯。”
赫丽达点点头，言简意赅道：“他能帮我们联系到伯恩斯汀城主。”
“如果能联系上旧都的城主就好了，这样就能说服他出兵收复水晶城了！”
粉洛畅想美好的未来，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安娜宝儿，眼中浮现丝丝不舍，让小萝莉可爱歪了歪脑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等下姐姐带你品尝内城的美食！”
“好耶！谢谢粉洛姐姐！”
洛吃完最后一颗冰糖葫芦，目光从匆匆飞过低空的治安官收回，外城似乎开始骚动起来了，如果没猜错，应该在搜查卡其锻造师。
不过以些许最高不过三阶的治安官想要搜到七阶超凡者未免太可笑，只是做做样罢了，暗中应当有多霍弥的战士在行动。
——跟洛没什么关系就是了，来占卜店之前几女已经换了副模样，至于寻找卡其锻造师，洛觉得还不如早点解决提尼亚星城的召唤阵然后前往冰岩港寻找老师有用。
内城需要二次检查方可入内，只是基本检查着装和气质，毕竟平民想冒充贵族难于登天，而洛和赫丽达哪个不是气质上佳，如果不是魔法遮掩，走在街上都会被平民误认为是尊贵的皇室成员。
况且大贵族们对待高阶超凡者总会友好些，内城守卫更没理由阻拦一行人进入了。
如果说外城是平民与冒险者居住的平常城区，虽然广阔和自由，却略显陈旧，那内城就是极尽奢华！
路面由大块大块打磨平整的青金砖铺就，没有寻常的小商铺，只有有实力的大商会才有资格购置地皮建造摩天大楼，魔法与地精手艺的结合使得冰晶大楼与青翠庄园完美融于山水中，哪怕身在寒冷的冰之国也有如春天般惬意！
一头漂亮的独角马打了个响鼻，慵懒拍拍洁白的羽翼，安静在路边等待主人的回归，从专为贵族开设的花店中走出一对雍容的母女，着装与戒指皆散发着隐秘的力量波动，没有专精技术绝无可能裁剪出适合凡人穿戴的魔力装备。
“我有点相信旧都的历史了，卡洛夫帝国还是太年轻了。”
虽然三万年很久，但统治帝国之人无一不是站在战力顶点的圣阶，哪怕是人族圣阶，三万年也不过区区十几代，寿命悠久，文明进步的时间便会被无限拉长，是以对比拥有超过十五万历史的希比亚旧都，卡洛夫帝国贵族的享受方式就显得颇为落后了。
“善于享乐而罔顾平民，与水晶城理念不符。”
赫丽达显然对旧都贵族制定的规则不满，洛也理解，从两城对待周围城镇居民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
突然，洛敏锐察觉高空缓缓浮动的巨大圆盘上飞出一支二十人队伍，率领这支队伍的人极为眼熟，但距离过远，有些看不清。
直觉告诉洛那支队伍不太对劲，不过队伍很快离去，没给洛机会查探，只能就此作罢。
赫丽达提醒洛，内城不允许使用中高阶魔法，一旦检测到过高的魔力波动将会立刻引来城主军队，并且其他不满的贵族也有权指挥私兵动手。
所以现在几女只是简单模糊容貌，意在告诉其他人自己不想交流，也能很好阻挡那些精力过于旺盛的贵族小年轻搭讪。
不过所谓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就在一行人途经一座豪华庄园外时，一柄镶嵌宝石的礼仪长剑不偏不倚扎到洛脚下，直直插入青金砖缝隙中，紧接着从旁边庄园大门传来命令式的霸道声音：
“擅闯庄园，惊扰本少爷练剑，真是好胆，把剑捡起来，本少爷可以既往不咎！”
盯着剑把还在微微晃动的长剑，洛寻思难道没有魔法掩护，自己就该这么引人注目吗？
意念微动，长剑化作流光插到少年脚下，待剑鸣荡漾，少年才反应过来，顿时下意识后退两步，但察觉到自己居然被区区一柄剑吓退后，他顿时恼怒不已。
“竟敢如此大不敬！你们可知本少爷的身份……人呢？”
洛可没兴趣跟没礼貌的小屁孩接触，几步已然闪烁数百米，等少年回过神早已不见她们身影，只能恼怒捡起自己长剑悻悻回去。
不过庄园庭院暗处两名守卫显露身形，一女装打扮的骑士对另一男骑士沉声问道：
“我们就任由外人欺负少爷吗？”
“向来都是兰开特家族欺负人，哪有被外人欺压的道理，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男骑士利剑出鞘，显然已经动了杀心，和年轻的少爷不同，他们这些护卫在家族待过上百年，对旧都内城的人物早已熟知无比，刚路过庄园外围的几个女孩虽然气质高贵，但跟旧都格格不入，显然属于外来人。
而在旧都内，贵族拥有仅次于城主府的强大自治权，兰开特家族在这片地区又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一介外来人还能反了不成？
两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消失在庄园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