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希乾就这么跟着宁沐秋一路从席间离开，顺着楼梯拾级而上。
宁沐秋没带他去自己的房间，而是走到三楼尽头的露台，把门推开。
这一次附近没有其他人了，她又恢复成了原本礼貌的样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吧。”
这一层的露台很大，很安静，是这栋别墅里最远的地方，视野很好，因为别墅坐落在山顶，从这里望下去，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章希乾看见宁沐秋绕到他身后，去关了露台的门。
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她脸上瞬间就没有了刚才对宁玖骁说话时那份甜美，以及看上去对自己的依恋表情。
而是变成了一个随性而机灵的千金小姐。
但不管怎么样，如果没有宁沐秋，今天这个道歉也不可能这么顺利，这件事也不可能这么快的在上流圈中揭过去。
“谢谢你。”章希乾看着山下郁郁葱葱的树，低声说道。
“也没什么好谢的吧，这不是之前都说好的？”宁沐秋声音清脆，“要是我爸再拖一会儿，把事情闹大了还更不好呢。”
“不过说来有些好笑，”宁沐秋似乎想到什么，眨了眨眼睛用一种狡黠的语气靠近，“那你说……”
“现在在别人的眼睛里，是不是我俩已经到了双箭头的地步？”
“什么双箭头？”章希乾一下子没听明白。
“哎呀，小说里的用词，你这都不知道，果然是只会开赛车的。”宁沐秋随口嘀咕两句，“就是两情相悦的意思。”
这么直白，倒把章希乾弄得不会说话了。
但其实她这么说也没错，毕竟到时候自己为了补偿、也为了消减因为自己公然拒绝给宁沐秋带来的影响，肯定会放出很多消息来证明自己的拒绝只是一时口快；而宁沐秋对自己本来就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一种明显的好感，所以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好像还真是这样。
“而且我爸那个态度，”宁沐秋还着手跟他分析，“首先订婚消息放出去之后，就会有很多人上门来恭喜，被人扯着扯着就会提上日程……”
她发出一声有点兴奋的语调：“这么一来，进度还比想象中要快呢。”
章希乾承认自己的确看不懂她。
在跟自己独处的时候就很明显，其实宁沐秋根本就没有别人眼中看的那样喜欢自己，甚至完全把自己当做一个工具人的角色，而现在提到结婚，居然还有一种兴奋，实在是……
“那你有想过，如果真的结婚以后，我们要怎么相处么？”章希乾微微皱着眉。
虽然问是这么问，可要怎么相处，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种问题好像很简单吧。”宁沐秋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反正又不是不可以商量，想怎样就怎样呗。”
“那总得住一起。”章希乾说。
“嗯……”宁沐秋朝他眨眨眼，“怎么了，是影响到你章少爷探花了？”
这句话甚至带了一点攻击性，或者不是攻击性，只是针对章希乾曾经的那些生活方式的一种揶揄。
章希乾莫名涌上了一种烦躁，但还是礼节性地摆摆手：“不用说这种笑话。”
好像从这段时间起，他就再也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了。
很难说是一种成长，虽然他并不想承认。
“这可不是笑话，毕竟我们现在在外人眼里应该还算挺有话题度的。”宁沐秋说，“什么喜不喜欢爱不爱的无所谓，我也不会管你其他的事情，只是别影响到我自己的事就好了。”
章希乾知道宁沐秋现在在公司正是关键时候，迫切地需要站稳脚跟，不禁有些佩服。
好像对她来说，只要能让她在公司获得话语权，那么一切都是可以做交易的。
包括自己的婚姻。
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很有魄力的人。
“而且现在，我爸爸跟你母亲应该已经在商讨相关事情了吧。”
宁沐秋漫不经心的说。
“所以也不用我们怎么讨论，到时候随机应变不就行了。”宁沐秋对他眨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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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跟宁沐秋说的没错，在宁家客厅，留下宁玖骁跟沈玉两人，他们才开始慢慢商讨其中细节。
沈玉当然心疼自己的孩子，自然更向着他一点：“宁先生，关于我家希乾的错，我这个做母亲的一定会替他弥补，您看是什么时候由我们来公布订婚的消息？”
宁玖骁刚才已经被自己的女儿弄得心软了，更何况现在章希乾不在，还不如直接坐下来聊点实在的好。
“说实话，我们家小秋从前没谈过恋爱。”毕竟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也是为人父母的，宁玖骁才终于把担心说了出来，“我我怕她会因为喜欢落空而难过，又实在担心令郎……”
沈玉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只能应和道：“这个您放心，有这次错误在前，我们希乾肯定不会再犯傻了，而且至于您担心的，也不会发生。”
两人都揣着一点各自的心思，但又都是为着自己的儿女考虑的。
而且两个成年人自然体面，只是他们还没商量多久，八卦传千里，没过多久，曾经出席过章老爷子寿宴、目睹过那一幕、或者单纯只是听过这个八卦的人都把宁家刚才的见闻传开了。
“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吗！我家老公刚刚回来跟我说，他看见章家那个少爷登门道歉了！”
“态度好的不行，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而且我走之前看着宁小姐父亲的态度好像有所改观！”
“？？真的假的！！”
“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这不是人家两天前才公开拒绝了，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还会有后续好吧。”
“而且我要是宁家的那位千金，估计都不知道把脸往哪搁。”
“不可能吧！！！”
“是啊，我也觉得，那可是宁家，这种相当于站在自己面前给了一巴掌的丢面子的事，我要是宁小姐她爸爸早就把人轰出去了！”
“对啊，宁家什么派头！”
“可好像是真的啊！”
“该说不说这个传言有点离谱吧，真让人进门啊？”
“好像是宁家小姐正好看到，就把人带进去的……”
“这个，是真爱啊。”
“宁家小姐就这么爱吗？”
“是真的是真的！我家那个也回来跟我说了，千真万确。”
“说是本来在客厅聊天的时候，人家宁小姐突然就把人带过来了，而且两天前还在寿宴上说着不可能订婚的章少爷，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不能说是低声下气吧，但绝对不是他以前有的那种样子。”
“那难道说……真的会重新订婚？”
“如果是真的话，那可能真是这几年一场很大的豪门联姻了！”
“对啊，你这么一说，万一人家章少爷是被自己父亲为了家族利益，逼着去和好的呢。”
“我看着不像，他父亲都没出面呢。”
“对对对，是他母亲出来跟着道歉的，而且从头到尾都是章少爷主动开的口，颇有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感觉，不像是被逼的。”
“所以之前是他们两人吵架了嘛……才会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拒绝。”
“不然说不通啊。”
“这样想来好像也有点道理？就是那种典型的两个人，本来有点暧昧，然后吵架了结果赌气说什么不订婚……”
“要不以章少那个性格，怎么可能做登门道歉这种事啊！用脚趾头想都不会！”
“是啊是啊！！总不可能就这么短的两天发生了什么吧！”
“我觉得，是的。不然也太抓马了点。”
“我也感觉好像很快就能听到订婚的消息了。”
“怎么说，宁小姐好像本来就很喜欢人家，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两情相悦了。”
“而且宁小姐生得漂亮，脾气又好，那个章家的吧，虽然前些年风评，确实有些不太行，但至少也是堂堂正正一表人才，怎么都算得上是俊男靓女的标配了。”
“算啦，还以为有什么八卦可以看呢。”
“就是就是，之前闹那么大，还以为终于有点新鲜的瓜可以吃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啊，没意思。”
“没意思，到时候准备礼钱就行了吧。”
至于少有的知道一点点内情的章希乾的朋友，本来想找人问个清楚，结果人也联系不上，只能被迫藏着那么一点点，无所谓的小秘密，就当是兄弟的小把柄了。
而在宁家的三楼露台，章希乾点头，对刚才宁沐秋说的“随机应变”接话道：“宁小姐就这么着急结婚么？”
“马上就要订婚的人了，怎么还叫我宁小姐。”宁沐秋毫不避讳地开玩笑，“是想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来，我们是随便聊了个天就凑成一对的？”
章希乾沉默片刻。
他倒是不如宁沐秋了，毕竟她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能早早的就对自己表现出所谓的好感，而且演技天衣无缝，好像就是在告诉全世界她只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女一般。
章希乾扯了扯嘴角：“还是宁小姐厉害，这我确实比不得。”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大概是因为章希乾完全没有一点想要跟面前这个人发展出任何感情的意思，因此礼貌归礼貌，却依然隔着一层客套。
他想起宁玖骁叫她小秋，是很亲密的家人之间的叫法。
“我们公司的人都叫我小宁，”好在宁沐秋也没有真的让他下不来台，主动说道，“你要是觉得不习惯，也可以先从这么一个简单的称呼叫起。”
章希乾没什么意见地点点头。
“那我可以向你妈妈那样叫你吗？”
这个倒是还好，章希乾的朋友会叫他章少，而一些不太熟的交际对象也曾这么喊过他。
因此他随意点头：“都随你。”
“我猜，我爸现在已经开始聊到婚后住什么了。”反正四下无人，她干脆就拉着章希乾闲聊起来，“你现在不住你家老宅吧？”
章希乾摇头：“我在市中心有自己的房子。”
“那就好，我在那附近也有一套，因为上班方便。”宁沐秋说，“实在不行，随便抽一套来装修一下就好了。”
“我的那套一般不会有人来，只有阿姨偶尔过来打扫，如果你想住进来也可以。”章希乾道。
宁沐秋说：“你那个房子来过几个女伴？”
其实宁沐秋的话问得不算突兀，而且语气也是平静的。
更何况章希乾以前从来不把这件事情当做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着莫名有点刺耳。
他微微皱起眉：“以后不会了。”
并不打算回答宁沐秋刚才的那个问题。
“我就只是好奇问一下嘛，不想说就不说了。”宁沐秋瘪瘪嘴。
章希乾想起两人刚见面时，在自己房间说过的话，干脆反问：“你不是之前也有过？如果你要找别的……”
“没本事的男人留着也没什么意思。”没想到这一次宁沐秋的话跟上次截然相反。
上次在章家老宅，章希乾差点就以为宁沐秋是为了家人套个结婚的壳子，实际上仍然有不被家人同意的对象在。
也不知道这两天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干脆不提这件事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有心情聊这个的时候。
“你想拟一个结婚协议吗？”章希乾站在原地问道。
“我觉得也不用那么严肃吧。”宁沐秋想了想说，“当然，如果你真的想拟个合同也不是不行。直接把可以做的不可以做的一条一条列上？”
章希乾虽然想明白归想明白了，但现在还是无法真的对自己即将跟个见过两次面的人订婚这件事提起兴趣，于是只是随便说道：“不用。”
“亏我当天还那么帮你，让你出去见人家呢。”宁沐秋说，“男人态度果然变得很快。”
要是放在平时章希乾肯定跟她辩起来了，但也许现在是在宁家，自己的母亲还在楼下，让他忽然觉得没有继续辩论下去的必要。
但说实话，宁沐秋的话也没错。
要不是她帮了自己两次，不管是寿宴当天还是现在，他估计还会有更多麻烦事。
毕竟从结果上来说，宁沐秋算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好吧。”宁沐秋大概也是看得出他现在不太有聊这件事的心情，最后决定还是体谅体谅，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那等你回去之后想到什么再聊？”
“好。”章希乾应声道。
他正要下楼，宁沐秋又叫住了他。
“那你记得熟悉一下，到时候张口闭口又是宁小姐，怎么听着都不像我们已经聊得投机了的样子。”
章希乾心里生出一种微妙的荒诞感，但又好像对此表示认命，点头：“嗯。”
“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的吗？”他又问道。
“你要说其实还有很多，但那些也都不是那么重要。”宁沐秋沉吟两秒，又道。
“不过我感觉我们只要多聊聊天，慢慢熟悉起来就好了。”她说，“只是……”
宁沐秋回过头来。
因为今天没出门的原因，她没有像上次那样盛装打扮，她上次画了个甜美的妆容，加上穿的又很淑女温柔，有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而她在家穿得松弛，又未施粉黛，才发现她的五官线条并不算圆润柔和，而是略微带了一点野心的攻击性。
就好像婚姻对她而言也只是达成目的的一件普通物件，章希乾不过是个合适的协议对象。
然后她朝着章希乾一步一步走过来。
“真的不培养一点感情啊？”宁沐秋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不是说合约夫妻都还需要培养默契么？”
章希乾静静地看着她：“那你想怎么培养？”
“不是说你之前流连花丛，跟女人调情很有一手么，怎么现在看上去跟个木头一样。”宁沐秋干脆伸出手，点了点他的肩膀。
这种突然的触碰让章希乾怔了怔，虽然没躲开，但也没继续往前。
关键是她的这些话。
好像来到露台之后她就变成了真实的模样，不是事事乖顺的好女儿，也不是对一人心心念念含羞带怯的小女生。
“如果宁小姐这么在意我之前的事，现在也可以去告诉您的父亲不再继续推进。”
“我就说说而已嘛。”宁沐秋睁眼看着他，“而且不是刚刚都告诉你了，要从‘小宁’叫起，而不是‘宁小姐’。”
章希乾抬眸，看着她的眼睛。
宁沐秋的力度不轻不重，不似曾经那些依附他的女伴的藤蔓，也没有真的带有攻击性，像是会对他有所指责。
“我只是觉得有点好奇而已。”
这一次，宁沐秋又靠近了一步。
他闻到对方身上清新的香气，两人的鼻尖只隔着一个指节的距离。
他看见宁沐秋的眼睛，果然不似坠入爱河的痴痴模样，反倒有种打量和审视的意味。
章希乾微蹙了蹙眉。
下一秒，她很轻地弯了一下嘴唇，才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我是好奇……”
“你这种人，难道也真的会对某一个人付出感情，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