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将是在他的律师事务所成立一周年时宣布隐退的。
那时的唐将是律政界的红人，名气正盛，手上从来不缺案子，甚至连律师世家骆家都来招揽过他。
一周年庆祝宴那晚，周彤特地学做了家乡的汤带过去。
她正准备上前恭喜唐将的时候，对方却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话。
“我打算关掉事务所。”
一句话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原本欢歌载舞的众人沉默地看着最中间的男人。
他们不理解，甚至觉得对方是在说笑。
“唐大律师，可不兴开这种玩笑啊。”
“就是，我这小心脏可不禁你这么吓。”
众人哄闹着，周彤看着唐将的神情，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开玩笑，我要关闭事务所。”
哄闹声戛然而止。
周彤神情恍惚，一时没拿住手里的热汤。
“嘶——”
滚烫的液体全部浇在她的胳膊上，周彤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彤！”
“你没事吧？”
身边的几位女性朋友瞬间手忙脚乱地帮忙擦拭。
周彤却摇了摇头，忍着胳膊上传来的火辣的痛感，走到唐将跟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唐老师，你真的要关闭律师事务所吗？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你说出来我们大家都可以帮你的。”
一旁的众人也应和。
“是啊，唐将，没必要一定得关事务所吧，你现在名气正大呢。”
“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兄弟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周彤用企求的目光望着他。
男人与她对视，然后摇了摇头。
“抱歉，我意已决。”
周彤身子不稳，后退了两步，她有些无措慌乱。
“那至少告诉我们原因吧？”
至少要给她一个放弃的原因吧？
男人沉默了半晌，道：“对不起，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唐将和这些人都没有多留。
到最后只剩下周彤一人站在原地，还有那碗被打翻了的热汤。
*
阳台上，唐将倚着栏杆，眺望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仍是空荡荡的。
“来一根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棒棒糖。
唐将一顿，这次没有拒绝，利落地接过来，撕开糖纸含在嘴里，然后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谢谢。”
“不客气，一个人情而已。”
安离将手肘搭在栏杆上，神色轻松。
“……”唐将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是一次亏都不肯吃啊。”
“人生在世，要吃的亏多了，所以能不吃的就别吃，要不然该多苦啊。”安离淡淡道。
唐将有些意外。
“这话真不像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孩说的。”
嘴里的棒棒糖依旧甜滋滋的。
“不过，很有道理。”唐将看着远处，“那些刻意去找亏吃的都是些傻子。”
安离没回答。
片刻后，唐将嘴里的棒棒糖吃完了。
“回去了。”
他转身，拿出剩下的棍子，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安离看着男人略显邋遢的背影，勾了勾唇。
这世上总有一些很傻的人，但也正是因为这些“傻子”，一些一般人不愿意去做的事才得以完成，一些无法获得的幸福才能重临人间。
如果是那样的话。
安离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
吃一些亏好像也没什么。
*
周彤长时间没有下楼，等于把所有的工作都丢给了同组来助阵的前辈。
邱江斌看着堆积成山的办公桌，心里有苦说不出。
他本来就是顺道来参加个节目，当时导演也说了，他们这些人就是来助阵的，起一个指导作用就可以。
当初周彤选中他负责的卷宗的时候，邱江斌心里还暗自庆幸，比起其他几个丝毫不懂专业知识的嘉宾，周彤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多费心。
这不就相当于在地上捡钱嘛？
虽然来上节目之前，邱江斌听同行说过一些有关周彤的传言，但他心里其实没当回事。
如今看着这些全丢给他一人的工作，邱江斌差点没哭。
果然，这天底下没有一分钱是白拿的。
“哎老邱，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路过的人有些好奇地探头看了看。
邱江斌抬头，对方同样是助阵嘉宾，对接的是那个法学系在读大学生宋奇。
男人哭哈着一张脸：“她身体不舒服。上去休息了。”
对方同情地看着他：“那你这工作量还挺重的。”
“你呢？都处理完了，在这儿乱溜达？”
邱江斌随口问了一句，他记得对方负责的案件数量是最多的，民事案件嘛，大大小小的都有，就一点，特别杂。
“哦。”对方喝了一口水，状似不经意道，“宋奇那小孩还不错，稍微指点了他一下，很有干劲地在工作呢。”
邱江斌：“……”
他目光凶狠：“所以你是故意来炫耀的吗？”
对方挑了挑眉：“哎呀，被你看出来了。”
邱江斌狠狠地将纸张翻到下一页，不想跟他说话。
“哎呀，开个玩笑嘛。”
那人还笑着走了进来，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你还有啥事？”
邱江斌磨着后牙槽。
对方却瞟了放在拐角处的摄像头一眼，道：“我看老陈那边的进度也不错。”
邱江斌有些地摁了两下圆珠笔芯。
“所以呢？”
“不知道剩下的那一组怎么样。”
男人似是无意的话，却一下子让邱江斌沉默了。
他们在圈子里资历算是中上，但当年也听过唐将的名头，甚至还在法庭上打过交道。
对当年唐将离开的内情，他们多少知道一些。
但那又怎么样呢？
有些事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去做就能成功的，唐将混成现在这样不就是吃了这个亏吗？
他略有些烦躁。
对方笑着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也别太大压力。”
下一句话，对方贴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
“那位让我转告你，好好关照唐将。”
邱江斌呼吸一滞，思绪混乱，就连对方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惊醒了邱江斌。
“邱律，你怎么了？”